他扫码付钱,排到求签队伍里,很快便轮到了。晃着签筒的小僧看了他一眼,问:“求什么?”
沈谈风如是说:“慧德法师让我来取一纸偈语。”
“稍等。”
小僧绕到案台后,弯腰翻找着什么,很快起身,递过来一封羊皮纸包的信笺,嘱咐道:“离开此处再拆。”
下山时到了饭点,他在山脚下吃了碗素面,久违地享受着没有鬼骚扰的时间,心中思忖自己出家当和尚的可能性。
好吧几乎为零。
吃饱喝足,沈谈风拆了信笺,里面装着一张半掌宽的黄麻纸,自上往下工工整整写了两列小楷,为朱砂色。
「无明镜上落尘灰,擦得净是镜,擦不净也是镜。」
沈谈风:……什么玩意儿还是看不懂。
他有些不死心,当机立断决定再爬次山回去找慧德那老僧。
这回到了半山腰竟都空无一人,脚踏青石台阶的声音分外清晰,甚至盖过淅沥的雨声。
沈谈风莫名惊慌,加快了步子。
一滴墨色的雨珠从伞面滚落,掉到地上溅起了水花。
刹那间,天地昏暗,阴风裹挟着草木腐烂的腥气迎面扑来,发出凄厉的哭号。枝桠扭曲如千万只枯爪抓向天际,遮天蔽日,只留下一处人头大小的孔洞,血色红光从洞中泼洒进来,照见一群密密麻麻漂浮半空的人形黑影。
沈谈风被眼前一幕惊得踉跄两步,雨伞掉落在地,他正要惊呼,却发现自己如同哑巴了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何……要这样对我?”
明烛忽然出现在他眼前,说话时呼出的寒气带着冷香扑到他脸侧,如坠幽潭。
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扼住沈谈风脖颈,下半身黑雾翻涌,藤蔓一般缠绕在他身上。
“为何,要这样对我?”
明烛神色哀戚,又问了一遍。
沈谈风欲哭无泪,他瞪大双眼,想告诉身上的鬼他说不出话了,可刚一张嘴示意便被这色鬼趁虚而入,它掰过他的脸就是一个绵长的法式热吻。
一吻毕,明烛得逞地笑了:“我现在……原谅你了。”
沈谈风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恢复了,他啊啊叫了两声,愤怒与羞耻盖过恐惧,大声喊道:“你有病吧,我怎么对你了?原谅你大爷,能不能从我身上下来!”
男鬼充耳不闻,面露无辜,它从沈谈风身上摸出那张写着偈语的黄麻纸,用黑雾托着定在沈谈风眼前,一字一句道:“和尚,是好人,你不必,再找他。”
接着它好像终于通了人性,主动向沈谈风解释:“你,看不懂,我好难过。”
“我靠,”沈谈风一阵无语,“我看不懂也有错?那你告诉我什么意思啊,问你为什么跟着我你都不知道!”
“我现在,忘记了,”明烛用手捏了捏沈谈风的脸,“但你,应该懂。”
“你还讲不讲理了?”
明烛没理他,它舔了一下他的耳朵:“我累,要休息了。”
随后倏地便没了踪影。
周遭景色变换,一切恢复如初。
天空仍在下雨,沈谈风还是撑伞站在半山腰的石阶上,只觉得心中恶寒。秋风穿林而过,吹来几丝潮意,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场幻觉。
裤子口袋里那枚铜钱似在发烫,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温度,沈谈风把它拿了出来,摊在手心查看。
原先两面光滑的方孔铜币上竟出现了“明烛”二字,沈谈风将它翻了个面,方孔上下左右分别开了四朵黑色莲花,模样栩栩如生,他用指腹捻了捻,热度正从此处传来。
“你在里面?”沈谈风问。
铜币冒出一缕黑气,算是回应。
沈谈风忍下把它和偈语一起扔出去的冲动,撑伞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