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高峰,内环高架上堵得一糊涂,沈谈风摇下车窗,半只手臂搭在上面,整个人斜斜倚着,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方向盘,心里闷得慌。
他抬眼瞄了下后视镜中的车排长龙,里面忽然冒出一个鬼影,“唰”得一下突到他眼前,带来一阵阴冷潮气。
这回是吊死鬼的模样,肿胀发紫的长舌外垂,舌尖滴落浑浊的黏液,凸裂的眼球和灰白的瞳孔中血液源源不断地外涌,让人直冒鸡皮疙瘩。
如果是三周前,沈谈风已经跑到厕所抱着马桶疯狂呕吐了,可现在他十分麻木。
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那吊死鬼一眼,沈谈风烦躁地朝前一抓,什么也没摸到,吊死鬼凭空消失,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它退回到车窗玻璃中,化作一团黑雾,小幅度翻涌着,有些得意,像小孩无聊的恶作剧终于得逞。
手机振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帮他约了心理医生的朋友,沈谈风有气无力地抬手戳了戳车载屏幕,接起电话:“喂。”
“什么时候到啊?我跟人孟医生说的是六点半,你可别第一次见面就迟到,给人印象多差。”
“堵着呢,我有什么办法,”沈谈风想翻白眼,“正经医院不找非给我找个这样的,非工作时间还约在餐厅,你到底是让我去看病还是相亲?毛病。”
对方一听,笑出声来:“还真被你说中了,人家正儿八经牛津毕业的DClinPsy,相貌堂堂还年轻有为,哪有空看你这个没病找病的,我跟你说句实话,这样的条件现在提着灯——”
“杜成屿!”沈谈风咬牙切齿地打断他,“你这人就不能靠谱一次吗?”
“我哪里不靠谱了,你好歹去见一见啊,这种事情我跟你讲过了这村没这店的,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反正我是没见过一个人快奔三了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好不容易让我遇上个各个方面都合适的当然得给你留着,哎呦不说了我还有事,你必须得去啊不能放人家鸽子!”
没等沈谈风再次开口,对方火急火燎就挂了电话。
六点三十二。沈谈风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进了电梯,反正干他们医生这行的最忌讳爱上病人,总不至于他坦白目的后对方还非看上他不可。
实际上,在发现见鬼的第二天沈谈风就去医院挂了号,面谈填表抽血脑部CT全做了一遍,什么问题没有,最后医生得出一个结论:他就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有点神经衰弱,最好暂停工作休息一段时间。
沈谈风听话乖乖交接完工作去休息,休息了一个星期,“病情”非但没好,反而有了恶化的趋势。
他能在任何反光的地方看到鬼影——镜子、窗户、玻璃杯,甚至是马桶的水面。
这些鬼死法不一、形态各异,有时长得奇形怪状渗人无比,有时年轻帅气死状完好堪称鬼中潘安。
沈谈风在被医院诊断完没病后试图和这些家伙共存,但一个正常人显然难以面不改色和一屋鬼共处一室。
于是他搬回家里住了几天,见到鬼时立刻喊他爸妈和姐姐,然而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看见。
家里人倒还好,支持他好好休息养病。杜成屿这个不靠谱的,竟然打着给他看病的幌子骗他来相亲。
服务生引着沈谈风进了预定的包厢,开了门,里面的男人侧身对着他。见到人来,立即起身走向沈谈风,朝他伸出一只手。
“孟昭延,日召昭,延长的延。”
男人声音温厚,咬字清晰,意外的好听。
沈谈风礼貌笑笑,虚握了一下他的手:“沈谈风。不好意思,路上太堵迟了几分钟,这顿我请,孟先生别介意。”
“怎么会,”孟昭延笑了笑,“不过我已经点好了,怕你太晚用餐肠胃会难受。”
“放心,我提前问过,应该都是你爱吃的,不介意我这样自作主张一下吧?”
沈谈风微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在分坐餐桌两边,他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来。
孟昭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精英气质,宽肩窄腰,高瘦却不显苍白,银丝眼镜后是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
如果他今天真的抱着相亲的目的而来,或许会对他有几分好感。
沈谈风没再说话,他确实饿了,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手握刀叉的瞬间,上面涌起阵阵黑雾,丝丝缕缕的凉气缠上手臂,一路攀爬到脖颈,没有实质性的攻击行为,却让沈谈风不寒而栗、浑身酥麻。
沈谈风在心里痛骂,脸上面不改色,只抬头问孟昭延:“不好意思,请问现在能看到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孟昭延一愣,摇头道:“并没有,怎么了,你又看到‘鬼’了么?”
他话音落下,沈谈风十分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右耳垂传来一阵刺痛——有东西在咬他。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沈谈风说完,不管孟昭延什么反应,哪怕把他当成没礼貌的神经病,飞速离开了包间。
幸而这会厕所没人,沈谈风站在镜子前用水冲了两把脸让自己清醒,耳朵上的酥麻感不减反增,逐渐朝脖子蔓延,阴暗的,黏腻的,潮湿的,那种感受难以用言语形容,就好像它所触及的根本不是皮肤,而是灵魂。
是了,它在啃咬,或者说是舔舐他的灵魂。
“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谈风恼怒地瞪着镜子。
黑雾从镜中涌现出来,逐渐拼凑出几个字,歪歪斜斜十分难看。
“走离开 不见 他”
“我凭什么听你的?你在怕他?”
“你 我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