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他怎么回来了?
疑惑间,白岫放下手中的柴火,抬头正好在窗口看见里屋的人。
“开春了,也不需要攒那么多柴了。”王道正在屋里绕了一圈,总算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今日打扮得很亮眼,葡青衣衫配上桃木发冠。白岫眼神绕着他转了一会儿,最后落在一枚游鱼戏水香囊上。
王道正一阵心虚,抬手将香囊捂住,“娘和双喜呢?”
他看见白岫手中的柴火,只当是自己没留神柴房有人,毕竟白岫向来存在感很低。
“去卖菌子了,今天村口有商队收菌子。我留家做饭。”
“哦,你跟娘说一声,我今晚不回家了。几个同窗叫我出去吃。”
“知道了。”白岫点头回应,转身进厨房做饭。她看见王道正进了里屋,心中提起一口气,一双耳朵高高竖起,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听见王道正在屋里落了锁,收拾东西彻底离开,白岫才又折返回去。
她将箱子打开,这回里面多了块绣着并蒂莲的手帕。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王氏和双喜的声音。白岫立刻将手帕藏进自己的胸口,然后手忙脚乱地整理好王道正的衣物。
接着脸不红心不跳地告诉王氏王道正不回家吃饭的消息。
眼看着王氏和王双喜二人眉来眼去,白岫低下头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她迅速浏览滚动的弹幕,结合方才的并蒂莲手帕,已经猜到信上的内容。
为保万无一失,她还要再去确认一下。
王氏不让她去商行卖菌,理由是白岫服丧晦气。她也趁此找拿春闱新衣的借口,从家中逃了出去。她一路径直来到回春堂,将信展开给江复临看。
“劳烦您帮我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江复临看向纸上的情诗与生辰八字,又看向白岫不忍开口。
“您直说便是,我时间紧迫,耽误不得”
江复临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姑娘若是想揭发那人不忠,这些东西便已足够。”
白岫听出他的话外之音,追问“那我如果不想和他成婚呢?”
“我是说,我要和他退婚。”
江复临连忙安抚道:“姑娘莫急,这就涉及到退婚了,需要双方家族长辈代表进行协商,江某不知道这桩婚事是怎么定的,但是江某知道双方可以在官府的见证下,协商并签署退婚协议。”
“家族长辈、官府”白岫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去官府的话,需要诉状,姑娘可有合适的人选?”
见白岫摇头,江复临有片刻犹豫,可他还是答应下来。“那江某帮姑娘写诉状。”
二人在回春堂借来笔墨纸砚,江复临将纸铺开,详实地写清楚诉状。只是这出|轨之人是谁,江复临将手帕展开,瞧见并蒂莲下有两个小字。
苏,姓苏……
江复临立刻想到了松阳县县令,苏泓。
他抬手将笔放下,对上白岫迷茫的眼神。
“江某不能替姑娘写诉状。”
“为什么?”白岫急得略带哭腔,她急得几乎要跳脚,一时间怒火攻心,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姑娘且看,这手帕的并蒂莲下,有两个小字,一王,一苏……”
白岫对上江复临的双眼,心中突然落空,这可怎么办?
江复临紧抿双唇,好看的眉毛紧紧拧成个“川”字,他低下头头去,不敢直视白岫的眼睛,艰难地开口:“江某今日给姑娘写了诉状,明日姑娘状告上去,不知道倒霉的是王家,还是姑娘。”
白岫瞬间红了眼,她蹙紧眉头看向江复临,读懂了他的意思:“所以这事,最好私了。”
哪里有私了的可能,王家就差把她的皮剥了,骨头拆了吃。
白岫深吸一口气,将眼泪憋回去,今天是倒数第二天了,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她上哪儿去找可以和县令对抗的人?
白岫有些绝望,但死到临头,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眼看着那一抹素白消失在视野中,江复临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反复揉|捏。
他张了张嘴,想要唤住她,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于是江复临辗转反侧,他好不容易从贼人手中逃出,逃难至此,隐姓埋名,应当是安心的。
但是今日他良心难安,他求了上天帮她,临到头自己却退却。
这实在不应该。
他这条命,合该是她的。
倏尔,江复临起身,提笔快速地写了一封信,当天夜里他拖着废腿,悄无声息,一步一步地走到衙门前,将信塞了进去。
白岫开始做两手准备。
一方面,她将自己要离家的包袱收拾好,放在后山的一个洞穴里,如果运气好她能逃跑,还能在洞穴多活几天。
另一方面,她继续自己先前的安排。
她先去趟寿木行,确保明天棺材能送到家里,将尾款交付。
接着,白岫直接去找村长鹿伯和几位族中长辈。
只见几人缓缓走进,白岫啪地一声跪伏下去。
她就算豁出命来,也要摆脱王家。
“丫头,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难处你跟我们好好说?”
时值关键时刻,白岫调动起自己的情绪,她一双鹿眼湿|漉|漉地看向村长,啪地一声,泪水宛如珍珠一般,砸了下来。她哭诉道:“鹿伯,各位长辈,我……我想退婚。”
话一出口,屋内瞬间安静。
一位长辈皱起眉头,面露疑惑:“退婚?丫头,你莫不是伤心过度,糊涂了?你和道正的婚约可是两家早就定下的。”
“鹿伯,并非我任性。我爹刚走,我在守孝期间,却撞见,撞见王道正他……他竟同外面的女人纠缠不清。”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手微微颤|抖着递向鹿伯:“这是我偶然发现的他们的书信。”
鹿伯接过信件,眉头越皱越紧,看完后将信递给其他长辈,怒声道:“这王道正,太不像话!做出这等违背道德之事,实在辱没门风!”
整个松阳县,只有县令一个人姓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个人恐怕就是县令千金。于是另一位长辈犹豫了起来:“这种行为,我们断不能坐视不管!只是丫头,这事关你三人声誉,还是不宜闹大为好。”
白岫早就想到这层,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哽咽着稳住各位长辈道:“多谢各位长辈提醒。我无意将此事闹大,牵扯到县令千金身上。她与我一样,同是无辜之人。”
“我本与王道正情投意合,满心期待着能携手一生,可如今他却如此对我。我虽痛失双亲、孤苦无依,但也绝不能在这等事上委屈自己。”
说到此处,她的眼神中涌起一丝决然。“我只求!……只求他日退婚时,各位长辈能为我说句公道话。”
“那是自然”众人齐声应下。
*
倒数第一天。
白岫一封冤书,将诸位长辈请到了家里。
这一天,是自鹿父去世以来,鹿家最热闹的一天。
王道正霸占了鹿家之后,以服丧为由,让白岫连带着父母的牌位都睡在柴房。
谁也没想到,诸位长辈来到鹿家之后,竟然是在柴房接的礼。
这一日,除了各族长辈以外,白岫还请了专门挖墓的土工和抬棺的人。
众人围在鹿家院外,熙熙攘攘地看着热闹,不明所以的人只以为鹿家又出了什么白事。
乌云笼罩着骄阳,本该是一片天朗气清的景象,此刻却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白岫一身素镐,面色惨白却因愤怒与不甘而微微泛红,她站在堂内,看向王家的人。
王道正一脸不耐烦地站着,身旁的王氏和王双喜则满脸怒容,觉得白岫又在作什么妖。
“果真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我看你真是欠收拾了。”
“你给我闭嘴!”王氏指着白岫咒骂,被村长怼了回去。
白岫声音清亮、不容置疑:“王道正,我要和你解除婚约。”
王道正先是微愣,嘴角上扬又面色骤变,他往前跨了一步,大声道:“你疯了?婚约岂是你说解除就解除的?”
这场戏要演,就演得彻底。
白岫调动情绪,她冷笑一声,眼中泪光闪烁,豆大的泪水自脸庞滑下,柔弱喃喃道:“我疯了?你好好看,这是什么东西!”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和一封信,扬在了王道正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