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南诏国小,但该有的规制一样不少,甚至在后妃的抉择上,比之齐国皇室更为严苛。
偏偏众王子中,只有路霁安的母亲是一位被南诏王无意宠幸的女奴,身份低贱。
按照南诏习俗,女奴不可诞下王室子嗣,但日后的王储需要这样一位兄弟,而其余两位王子因着母族血统尊贵,并不会同意此事。
恰巧那位女奴怀孕了,恰巧路霁安是个男孩。
自此,路霁安被养在暗处,宫中人人皆知有个五王子,却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的真容,也没有多少人将他放在心上。
“我一直以为,我是王妃的孩子,只是不那么受宠罢了。没承想,我竟是南诏的奴隶之子,卑贱到尘埃里的人。”
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容貌与父王越发相像,他又渐渐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再回想以前的那些令自己痛苦的事,但人就是这样,越是压抑,那股欲、望越是来得汹涌。
今日总算是得到这样一个在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一时之间,他有些不知所措。
多年想要的结果,只是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那什么能够救命的老道在后来也带着那些年骗来的财宝,趁着南诏自顾不暇时跑了,那位尊贵的二王子与南诏王室的许多人一起,死在了那场战役里。
当初的卓相可不是想要南诏举国归顺那般简单,而是主张直接吞并南诏,令其成为大齐的子民,也正是因此,卓相一路高歌猛进,有了今日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秦颐一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是最合适,她想劝说路霁安不要沉溺于过往,但又知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二十几年执着的一个答案,在一夕之间被人解答,就算是做好了准备,在得知真相后还是会无所适从。
“你,跟随自己的心走就是,倘若想要恨他们,你大可肆意去恨,给了你生命的只是南诏王,而你为他遭受的那些,早已将这份恩情还请了不是么?”
最终,秦颐一还是按照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或许在旁人看来,自己这样的想法就是狼心狗肺,父母生养子女,子女就该一无所顾的回报他们,可有的人不配为人父母。
“带着这些执念活着,或许日后的你会以他们为鉴,为人父时比他们做得更好。也许在某一瞬间,你就能够轻松放下这些所谓的执念,不再为此烦恼,又何必在这个最在意的时刻硬生生逼迫自己呢?”
路霁安闻言,仍旧看着远方,嘴里呢喃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有多令人羡慕……”
“嗯?”水流哗哗,秦颐一没有听清路霁安的话。
路霁安偏头,一瞬不瞬看着秦颐一,眼中似有水光浮动,像装满了万千星辰,他弯了弯唇角,嗓音低沉悦耳:“我说,你真的很特别。”
那老仆尽管会可怜他的遭遇,但还是会下意识对他说,那毕竟是他的父王,孝道比天大,过去的事就应该让它过去,再去执着于那些东西,累的只是自己。
他又何尝不知那些大道理,可若是人人都能够做到这一点,这世间之人又怎会为这点爱恨嗔痴所困。
只有这个与他肩膀一半高的姑娘,对他说他可以带着执念活着,日后定会有大作为。
而这也是他尽管不想让小公主知道自己不堪的过去,左思右想后又将其悉数告知的原因之一,只因他知道,她不会对此厌恶,甚至会给他不同的答案。
只是自己将自己血淋淋的过去剖开,他还是要有些准备。
更何况,经此一事,他似乎发现了,小公主对示弱的他更为怜惜几分。
秦颐一听了路霁安的那句话,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向着来路而走。
身后传来男人低低的闷笑,随着微风传入前面落荒而逃的姑娘耳中,使她的脚步更加快了几分。
回到客栈不算大的房内将门合上,秦颐一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了两大杯才压下方才心底的那份悸动。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回想起河边的一幕幕,懊恼不已。
明明只想着不要得罪他便好的,怎么方才搞得就像是自己被调戏了一般。
手缓缓从脸颊滑向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里如雷般的跳动。
秦颐一,难道你真的喜欢上大反派了吗?可是怎么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何时对人起心思的呢?
***
翌日一早,两道骑马的身影出现在官道上,马蹄哒哒,沿着官道一路向北,日夜兼程,又回到了凌河。
回到凌河第一日,秦颐一又开始忙碌起来,路霁安此次任务虽是保护秦颐一,但在秦颐一身边的人不计其数,如今西北一事早已步入正轨,京城那几人也不是手眼通天,是以,他大多时候是被派到其他地方处理事务,两人从安宁回来已有两日未见。
又过了一日,在重建事宜基本完成后,秦颐一与周大人等人相商,决定再次召集乡民,准备在秦颐甄等人回来后,将植树一事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