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磕磕绊绊,又带着懵懂地问:“母妃,为什么……总、总是要弄伤孩儿,我好疼……好疼啊。”
这时,母妃会拍拍他,说:“你生病了,这是太医在给你治病,霁儿乖。”
听到母妃的话,他便会闭嘴,乖乖喝药,安静地养病。
从三岁有这样的记忆起,到八岁他已经有了门窗高,他都不曾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直到那日,他扒着门框看今日母妃是否会带人来给他治病,是否还会温柔地摸摸他时,他在如今日一般温暖的晨光中,见到了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孩童。
他听见门外的人恭敬地叫称他为二王子,他好奇地看着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孩走过来,他越走近,路霁安便看得越清晰。
只见那男孩身形单薄,脸色惨白,眼眶深陷,整个人异常瘦弱。
小小的路霁安当时便想,这个哥哥应当与他一样也生病了。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推开。
路霁安看着背光而立,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哥哥,目露好奇。
不过他一个人待了太久,很少说话,有些不熟练。正当他想要出声时,那位一直盯着他看的哥哥开了口。
声音有些嘶哑难听,没有孩子该有的清脆,一开口便咳嗽不止,也是这时路霁安才看见,这大热的天儿,这个哥哥居然还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大氅。
“这就是父皇在外生的孩子?”那位二王子问。
“回殿下,是的。”
二王子居高临下地看了小路霁安一眼,眼底神色不明。
路霁安没忍住开口道:“你,你是我的……哥哥吗?”
那人回头,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道:“你,也配?”
小路霁安被他的话弄得很愤怒,但当他想要冲出去时,那道与外界连同的门又被人关了起来。
这一日,小路霁安知道了,自己与别人是不同的。
后来,直到他又一次被割开胸口即将死去时,他听到了一道沉稳的男声,说要送他去继续习武。
这时他脑中想起了那日那位哥哥的眼神,冷漠、不屑、视他如蝼蚁。
又过了两年,因着习武他总算是与正常人的世界有了交集,也更加明白自己与他人的不同。
他喜欢外界的喧嚣热闹,不爱那阴暗的房间,毫无生气的侍从。
他知道自己不想回去,所以在王宫派人来接他时,他悄悄跑了。
他以为,就算他悄悄走了,被人发现带回去后,也只是像一次偶然见到别人家的孩子犯错被父母惩罚一下而已。
可他始终忘了,他是不同的,那日他偷偷出走,故意待在一个很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在被人找到带回王宫后,他被狠狠打了一顿。
一开始他还很开心,因为父王母妃不是不在意他。
可在他被惩罚完继续被关在那个房间,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看望过他,甚至没有一点药品后,他知道自己再也欺骗不了自己了。
他就是不被爱的孩子,就算不惜伤害自己,也换不来父王母妃的一个慈爱眼神。
那夜,母妃忽然急匆匆来推门而入,他还来不欣喜,便听母妃对后面的人道:“快,取血。”
他的笑意凝在嘴角,低头看着满身的伤,眼中尽是自嘲。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待母妃想要转身离开时,他忍着浑身的疼,抓住了那双曾经温柔抚摸过他脑袋的手。
不过不等他抓牢,便被狠狠甩开。
路霁安也不在意,他听见空旷幽暗的房间内,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母妃,我是您的孩子吗?”
换来的是房内响起的一声极为响亮的耳光声。
至今为止,他都不明白,他为何会被打这一耳光。
也就是那一夜,他忽然想通了很多。也明白自己若是想要好好活下去,就不能再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亲情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他跪着求了那位常常愿意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话的宫人,求她找一个机会放他离开,事后只当是偶然发现他逃走便好,甚至在他出逃的那一刻,她就可以去父王那里告发他出逃之事,他也承诺她,若是自己被抓,绝不会供出她来。
或许女子天生心软,她是唯一一个愿意和他说话的人,也是在绝境里仍愿意冒险救他一次的人。
只是他永远不明白,一个相交不深之人都能够对她生了恻隐之心,生他养他的母妃为何总是对他那么冷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