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母扑到游父身上,撕心裂肺地喊:“游明远,游明远你个混蛋,你给我起来!你给我起来!”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在记忆里翻涌,前世心电监护仪的嗡鸣穿透时空在耳膜炸响。游宁机械地签着死亡确认书。
他漠然地扫了一眼旁边镜子中映照出来的男人形象,镜面裂痕将他的面孔割裂成碎片。
左边映着三十多岁的游宁,他沉闷无趣,已经被生活打磨成了社会底层最需要的样子;
右面镜面里十八岁的自己眼神灼亮,正自信地说要跳出棋局;
中央最大的那片裂痕中,此刻的游宁正用钢笔戳刺死亡确认书的签名栏,墨迹像黑色蜘蛛在纸上产卵。
“这是你试图违逆命运的代价。”三十多岁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对望着。
十八岁的少年突然暴起,狠厉地挥起拳头砸向年长的幻影:“是你说能救所有人!”
“自大狂!你只是一个自大狂。一个侥幸重生的自大狂!”三个时空的声音在镜廊里共振,碎裂的镜片开始反向生长,好似要将游宁的皮肉与玻璃焊接在一起,
直到手机传来嗡嗡的响声,游宁才回过神来,他拿出手机,上面映出乔御树的名字。
游宁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接听电话。
“是你吗?游宁?”
“怎么了?”游宁听见自己嘶哑的嗓音回应着。
“你嗓子怎么了?”带笑的诘问突然凝固,“已经十七个小时三十七分,为什么不回消息?”刻意放软的尾音裂开细缝,却暴露出内里沸腾的焦虑。
游宁的心里泛不起一丝波澜,他想到前世乔御树的结局,一股无力感涌向心头。
“乔学长,以后不要给我发消息了。”
对面的人停顿了片刻,“为什么?游宁你不是说回来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因为你喜欢我,我不喜欢男生。”
游宁闭上眼睛,任由痛楚在胸膛里面蔓延。可是也许是麻木了,这种失去的痛苦他竟然还能保持清醒。
听筒里传来心脏皲裂的细响,乔御树的呼吸声像濒死的蝶翼扑在麦克风上,他轻声问:“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之前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为什么又要突然放弃?为什么,这一次我没有让你生气?为什么?你跟我说,为什么?”
他的声音哆哆嗦嗦的,再也不复之前的平静,电流杂音中混着液体滴落的声响,不知是泪还是血。这是游宁熟悉的,前世的乔御树。
“求求你,宁宁,不要这样对我。我爱你,宁宁。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告诉我好吗?我可以改。”乔御树开始祈求,他的嗓音带上泪意。
然而得不到游宁的回复,他开始明显急躁起来。“不要,不要。我不要。”乔御树的声音阴恻恻的,带着一股病态,“我不能等你,你不会来找我的,我要去找你,你永远也不能离开我。”
砰!的一声,手机里面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嘟嘟的挂断声在游宁耳边回荡。
游宁的喉结艰难地滚动,镜子里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他紧紧捏着手机,转身却发现游母倚在门框上看着他。游宁后颈窜起战栗,走廊顶灯在游母身后拉出蟒蛇般的影子,正缓缓缠上他僵硬的脚踝。
“妈”这个音节卡在齿间生了锈。他伸手欲扶,却被母亲眼中迸射的碎玻璃扎得缩回手。
游母踉跄着扶住墙壁,指甲在涂料上刮出苍白的沟壑。
她听到了。
游宁的双脚像被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是你之前来的那个同学吗?”
游宁没有回答。
游母却从他的沉默里知道了答案,她轻声说:“是了,你半夜起来给他热牛奶,照顾他又细致又妥帖。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怎么会有和同学这么亲密的人,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妈。”游宁想要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游母,却被她一把挥开。
“你不要碰我!”游母歇斯底里的怒吼,尽管游宁拒绝了乔御树,但作为亲妈的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儿子对别人的感情。
丈夫的离世和发现儿子畸形恋情的冲击让她眼前发黑,热血直冲脑海,竟然直接昏了过去。
“妈!!!”
游宁嗓音悲切,跪在地上徒劳地按压母亲的人中,掌下温热的躯体仿佛正在流逝某种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