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前的北原,漫天黄沙被更浓重的血色与焦黑浸染,呼啸的风声里裹挟着垂死的哀鸣和兵刃交击的刺耳锐响。君王率领的小队,如同在沸腾血海中艰难前行的孤舟。沿途所见,是堆积如山的尸骸,人族与魔族的残躯相互纠缠、支离破碎,凝固的血液将沙砾染成暗沉的紫褐色。断裂的兵器、破碎的甲胄散落四处,被践踏的旗帜半埋在血泥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焦糊味和从封印之地逸散出来的、令人作呕的腐毒瘴气。
他们终于抵达北原深处,那传说中的封印之地。
阿梢曾用窥影术见过封印之处,那里安静平和,符阵灵力流动,一棵参天巨树孤独矗立,而现在眼前并非曾看到的安宁,而是一片巨大的令人心悸的残破符阵,如同大地上一道狰狞的伤疤。
无数古老玄奥的符文黯淡无光,甚至碎裂崩解。漆黑的、粘稠如实质的瘴气,正从符阵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缝中汹涌喷薄而出,如同地狱张开了无数喷吐毒息的巨口。瘴气所过之处,大地焦黑龟裂,顽石化粉,连空气都仿佛被腐蚀得滋滋作响。符阵周围,散落着更多形态扭曲的骸骨,有不久前战死的修士,也有年代久远、早已风化的枯骨,无声诉说着此地千百年来的惨烈。
符阵之下,传来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咆哮和撞击声,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大地剧烈震颤,符阵上的裂缝也随之扩大一分。那被镇压的上古魔兽,正疯狂地冲击着这摇摇欲坠的牢笼。
徐紫琴一到阵前,甚至来不及喘息,便盘膝坐下。那张陪伴他多年的古琴横于膝上,修长的手指猛地划过琴弦。没有清越的琴音,只有一声撕裂般的悲鸣,安魂曲的肃穆旋律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响起,试图安抚阵下狂暴的魔兽之灵,琴音化作淡金色的涟漪,艰难地抵挡着瘴气的侵蚀,琴弦在他指尖绷紧到极限,每一次拨动都仿佛在切割自己的灵魂。
剩余的将领们如同扑火的飞蛾,瞬间四散冲入符阵周围翻滚的瘴气与阴影中。凄厉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法术爆裂声此起彼伏,他们用血肉之躯构筑起最后一道防线,阻挡着被瘴气吸引或驱使而来的疯狂魔族。
君王立于符阵中央的裂缝边缘,白发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狂舞。他双手结印,磅礴如海的金色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试图弥合裂缝。然而那裂缝如同贪婪的巨口,吞噬着他的力量,反馈回来的却是更汹涌的魔气反冲。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嘴角溢出一缕鲜红。
阿梢的虚影漂浮在不远处,心痛如绞地看着这一幕。他看到了符阵上艰难流转、却越来越黯淡的灵力光芒,更看到了君王脸上那份早已洞悉命运的平静与决然。他知道,这里,就是史书中轻描淡写带过的“北原封印”,也将是眼前这位伟岸君王与四位神将永恒的埋骨之处!
“轰隆——”
一声仿佛天地破碎的巨响!符阵中心,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裂缝骤然贯穿,粘稠如墨汁的瘴气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天而起,瞬间将整个天空染成令人绝望的漆黑!
低垂的乌云翻滚沸腾,仿佛有无数魔影在其中尖啸狂舞。恐怖的压力让大地寸寸崩裂,连徐紫琴的琴音都被这滔天魔威压得几近断绝!
“君王!”一道白影如流星般穿过混乱的战场,落在君王身侧,来人正是高离。他未着铠甲,仅披一件被风沙血污沾染的白披风,俊美的脸庞此刻冰冷如霜,只有看向君王时,眼中才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敬重:
“封印周边的魔族已被暂时压制,但…魔潮未绝。”他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紧绷。
君王缓缓收回几乎被魔气侵蚀殆尽的手,指尖的金光已然黯淡。他望向那吞噬一切的巨大裂缝,声音低沉而清晰,没有丝毫恐惧,只有尘埃落定的坦然:
“加固…已无可能。唯有…重新封印此万古深渊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徐紫琴、高离,最后落向那仿佛能吞噬光明的巨大裂缝:
“今日,你我…怕是要共葬于此了。 ”
高离凝视着那翻腾的、几乎遮蔽天日的瘴气黑云,眉头紧锁:
“仅凭我三人之力…恐怕难以镇压此等滔天魔瘴。”
“还有我啊!”一声清朗如金石交击的长啸划破压抑的氛围!只见一道快到极致的流光撕裂黑暗,瞬间落在君王身旁,化作一个眉眼飞扬、身姿矫健的俊朗青年——瞬!几乎与他同时,大地传来沉稳的震动,一个高大魁梧、如同山岳般的身影稳稳落下,正是项悯。他手持六根清净竹,竹身流转着温润却坚韧的碧光。
瞬落地后,环顾四周炼狱般的景象,飞扬的眉眼也染上一丝凝重,但随即又扬起一个充满战意的笑容,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身旁沉默的项悯:
“看吧,这次还是我最快!带着你这块‘大石头’,我也一样快,对吧? ”
项悯没有回应瞬的调笑,他坚毅的目光直接投向君王,那眼神已说明一切——无需多言,他已做出选择,并做好了准备。他手中的六根清净竹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发出低沉的嗡鸣。
君王看着最后两位赶来的神将,看着他们眼中同样燃烧着的、无惧生死的火焰,嘴角终于浮现出一抹极淡、却无比温暖的微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直刺苍穹魔云,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整个战场:
“列——九幽归墟阵!”
君王话音落下,身影已如一道燃烧的金色流星,悍然冲向符阵中心那最恐怖、最巨大的裂缝!他以身作楔,硬生生堵在那魔气喷涌的源头!狂暴的魔气如同亿万根钢针,疯狂地撕扯、侵蚀着他的身体和神魂,金色的护体灵光剧烈闪烁,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