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冷，听得邵扬一阵心慌。

邵扬赶紧托起手机，焦急地站起身：“不是，星逸，你听我解释......”

“你好好吃饭，我先挂了。”

“你别......”

邵扬后半句话没有出口，视频就已经被挂断了。邵扬愣在那里呆了半天，直到屏幕息屏都没反应过来，最后还是段一倩一把把他拉回座位：“傻站着干嘛呀？快坐。哎呀，我刚刚正跟容容谈相亲这事儿呢，我说你俩年纪还小呢，对感情一知半解，有很多事还需要让父母帮着把把关才好。”

邵扬的身子僵了一下，从心底迸发而出的厌恶感瞬间袭满全身，他不打算再给段一倩面子，冷声说道：“妈，我马上二十三了，早就成年了，已经不小了。”

段一倩眨眨眼，又把话续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你都二十三了呢，那怎么还玩心那么重？快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都断了，你看看人家小容，多好一姑娘啊......”

“砰”的一声巨响，邵扬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腾地站起身：“你到底要我跟你说几遍你才能听懂？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有对象！听不懂吗？我有对象，我有男朋友！我不喜欢女的！我已经反反复复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不相亲，用不着你介绍，你就不能尊重我一下？非让人家看笑话？我今天刚考完试，本来高高兴兴地去接你，你为什么非要大老远地过来给我找不痛快？把我俩闹散了你就满意了是不是！？”

在场的人都被邵扬这一下给吓了一跳，半晌都没人说话。段一倩坐在位置上，仰着头，略显惊恐地看着邵扬——她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儿子还有如此暴怒的一面。

容家那三口子更是吓到了，看他们的样子，这次相亲肯定是黄了——除去性向问题不说，没人愿意自己闺女嫁给一个性格如此暴躁的人，当着外人的面就敢对亲妈这样，背地里还指不定是什么德行。

发泄完毕，邵扬喘了口气，回身朝着容家父母一鞠躬：“抱歉，失陪了。”说完，他拎起自己的挎包大步离开，没再回头。

邵扬完全不关心段一倩被留在包厢里会面对什么样的尴尬局面，他只觉得痛快，当终于把积攒已久的情绪发泄出去后，邵扬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跟着轻快了不少。

出门后打了个车，这个时间点周围叫车的人不少，屏幕上显示预计需要等待十分钟。邵扬深吸了一口气，从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唇间。刚要点火，他就看到段一倩拖着行李箱急匆匆地朝他跑来，那样子属实有点狼狈。

邵扬不爽地低骂了一声，背过身去不想面对她。

“邵扬，你怎么能这样呢！”在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段一倩就嚷了起来，“你这样不管不顾，你想过妈妈的感受吗？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在朋友面前丢了多大的人？你闹这一通，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跟你容姨联系！？”

邵扬偏过头，点着了烟：“这不是你活该吗？”

“你......”段一倩一愣，“你怎么跟妈妈说话呢？这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邵扬，你小时候很乖的啊，现在怎么成这样了？当着外人的面就敢砸桌子，你知不知道其他人背地里得怎么说你啊？”

“那又怎么样？”邵扬吸了口烟，将白雾慢慢吐出，“你的朋友圈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段一倩被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得几乎心梗，“你是我儿子啊，你的行为就代表着我的脸面，怎么会没有关系？你现在这样子越来越像你舅舅，一副混子样，一点都不学好！邵扬，你不能这样，知道吗？”

“像我舅舅怎么了？你接受了他那么多好处，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

段一倩猛地被噎了一下，瞪着他半晌说不出来话。

邵扬盯着在黑夜中闪烁的火星，哑着嗓子问道：“妈，你想要的儿子是什么样的？听话，懂事，对你言听计从？那不好意思，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不是这种人。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都在忍你，不管是在S市时，像条无家可归的狗一样等你们回来，还是被你老公冷眼相待，我都忍了。甚至你说我是异类，我的感情不正常我也忍了，为什么？就因为我记着你是我妈，你是长辈，但凡换个人，你试试看我会不会揍得他破相？”

邵扬低头看了眼打车软件，有人接单了，提示五分钟后到达。

熄灭屏幕，他继续说道：“可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真的有个当妈的样子吗？十多年都没管过我，好不容易想起我了，还是因为你再也不能生育。但凡你还能有孩子，你真的会来找我吗？你说我让你丢脸，可你难道没有让我丢脸吗？我喜欢男生这件事本来是个秘密，你要是不逼我，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我告诉过你很多很多次，我有喜欢的人，我很幸福，为什么你还要逼我呢？你到底是真的为我好，还是只是想在我身上走完什么流程？一旦我同意了相亲，你是不是下一步就是催婚，再下一步就是催生？你的人生不够美满，所以就找我来替你延续吗？你在意过我幸不幸福吗？”

闹到这一步，邵扬已经没有脾气了，他平静地抽完一根烟，又无比平静地问出这些在他心头困扰已久的问题。

早在段一倩第一次试图左右他的感情时，邵扬就想要问出这些问题，可碍于当时不熟，再加上段一倩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所以邵扬忍耐了下来，并用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原谅了她的越界。

机场的拥抱和那个满含愧疚的红包一直制衡着邵扬的感情，让他即使有诸多不满，也能勉强克制。可对于自己的退让和好言好语的沟通，段一倩非但没有理解，反而变本加厉，竟然想赶鸭子上架，坐在餐桌前，愤怒让邵扬的感情失去控制，他之所以在饭桌上揍出那一拳，一部分是为了发泄，可更多的是为了搅黄这件事——只有他展现出暴力的一面，才能最快、最狠地解决问题。

说不定有了这一拳，他在段一倩朋友圈里的名声都跟着臭了，以后应该也就没人再敢给他介绍对象。一了百了，挺好。

“我怎么不在意你了？我是你妈妈，妈妈能害你吗？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你......”

“不要再说为我好了！”邵扬愤愤地打断她，“我最后再告诉你一次，我不需要任何人对我的感情指手画脚！我认定的事，除非我不愿意了，否则没人能让我改变心意。你刚刚也听见了，我承认了我喜欢男生，我不是开玩笑的，我这辈子非他不可，我现在还肯叫你一声妈，是因为你生了我，也好歹把我养到八岁。如果你再在这件事上逼我，再掺和我的事，我一面都不会再见你，我说到做到。”

说完，邵扬打的车也正好开了过来，司机师傅摁了下车笛，见段一倩拿着行李箱，就下车准备帮着搬行李。

“不用下车，师傅，”邵扬把烟蒂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我们不同路，走吧。”

“扬扬......”看着邵扬冷漠的背影，段一倩往前追了一步，可邵扬没再看她一眼，关上车门阻隔了两人的视线。

“走吧。”邵扬拍了拍车座。

车子加速离去，邵扬一直忍着没看窗外，直到车辆开到路口右拐时，邵扬才挑起眼皮，往窗外看了一眼。

与儿时不同的是，这次段一倩并没有离去，她穿着红裙子，在邵扬的视线里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

邵扬收回目光，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早干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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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开了灯，邵扬疲惫地把自己甩进了沙发里。

暖黄色的灯光包裹着他，温柔抚慰着他紧绷的情绪，他的身体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就像是被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当着妈妈和陌生人的面出柜了。

等邵扬缓和好了心情后，这个念头不断在心中盘桓——这是他这辈子都没想过的事，太他妈大胆了。

可他并不后悔，反而松了一口气，心底还有丝丝泛甜。原来大大方方地表达感情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可很快，那股甜意又被如潮水般涌来的危机和愁苦冲散了。

舟星逸那边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呢。

这么想着，他摸出手机，给舟星逸打了个视频过去。铃声响了半天都没有接通，邵扬的心脏也随之一点点沉了下去。就在他以为视频将要被自动挂断时，屏幕卡了一下，露出一张煞白的天花板。

“星逸？”邵扬试探地叫了一声。

电话那头半晌才“嗯”了一声，声音非常低沉，显然是在闹脾气。

“还在生气吗？”邵扬问。

“不生气，有什么可生气的？”舟星逸回答，始终不肯从屏幕上露脸，“相亲多正常啊，反正你年纪也差不多了，认识认识人也挺好的。”

一听这口气，邵扬就知道舟星逸气得不轻，耐心解释道：“我不知道是相亲，我也没想到我妈大老远跑来是为了让我和那个女生见面，她瞒得太好了，我也确实没想到她在N市还有认识的人。”

他在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盯着屏幕对面的天花板，一刻都没有挪开——舟星逸一闹脾气就会这样，视频照接，但死活不肯露脸。他这样就是在告诉邵扬，他生气了，但也没有那么生气，哄一哄就能好。

“那个女孩挺优秀的吧？长得也很漂亮，挺不错的。”舟星逸嘟囔着，醋意简直都冲到了电话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