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已是酉时,加上天阴,房间里不大能见到光,但许央的房间却没有点蜡烛。
房间一片寂静,只有姜故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回音。因为没有关窗户,风直接钻了进来,吹得床帘飘起。
透过窗户外微弱的天光,能看到床上的人是坐着的,只是她一动不动,歪着个头,单看上去有几分古怪。
“小央姐姐?”她试探性地开了口。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她偏过头去看阿文,却不料恰好对方也正在看她。
窗外吹了阵冷风进来,叫人不得不清醒。
“走吧,我同你一道。”阿文轻声说。
二人缓缓朝床榻上的人走近,姜故又唤了一句:“小央姐。”
“啊——”
掀开床帘,她着实被惊了一跳。
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人是那个温婉聪颖的许家三小姐。才几日未见,她就瘦得这般厉害,长发披散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虚空的某处,像是哭了很久,眼里布满了血丝。
床榻之人像是听到动静,起了反应,她眼珠子慢慢地转着,直到抬头看到了姜故:“你是谁啊?”
许央说话时一阵阴气缠绕,姜故朝那些黑雾看去,神色更严肃了起来。
这么浓的怨煞,不疯才怪。
“我是姜故。”
“姜故……你是姜故……”许央重复了几次她的名字,随即惊呼着扯过她的胳膊:“你是阿故对吗?阿故你帮帮我,老宅有鬼,特别厉害的鬼!”
许央面目狰狞,半分小姐的气质都没了。
“小央,小心些,别伤着阿故。”许老爷想拉开女儿,却无奈许央抓着她不放。
胳膊处隐隐有些疼,姜故安抚道:“小央姐,你慢慢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清河,是清河,那鬼缠上了清河,它想要清河死。”她的眼神飘忽,额头上青筋暴起,语气很激动。
“清河在哪里?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她面目狰狞,通红的眼里含着泪。
“你没见过宋清河?”阿文问。
许央:“我找了他好久,他在哪里?”
阿文:“他不见了?”
许央摇头:“不见了,我的清河不见了……”
阿文:“你找过他?”
许央:“找过。”
阿文:“你去哪些地方找过?”
许央眼神迷离,紧紧抱住头:“我记不得了,宋府、码头、老宅……我真的记不清了……”盘旋的黑雾更加肆意,像是丝毫不曾畏惧两位灵师。
许央一会笑,一会哭,断断续续说了个大概来,自从五日前她便再没有见过宋清河。
姜故的嘴唇动了一下,却开不出口再说些什么,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许央也不能像往日那样开她的玩笑了。
一只手,忽然探上了她的额头,那些浓重的黑雾顺着指尖进了谢寻的身体。
姜故见状立即抓住他的手,惊呼道:“你这是干什么?哪有以血肉之躯消融怨煞的道理?真当自己这样有本事,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惜了?”
姜故觉得恼人,甚至有些生气。灵师散怨本就已经是危险的事情,要是怨煞不小心入了自己体内,后果不敢设想,旁的灵师避之不及的事情,这人倒好,上赶着去做。
这一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她,有些迟愣,但很快另一只手就轻覆在了她的手上,“我心里有数。”
但显然她是不信的,反倒是加深了力度将他的手指死死攥住,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无奈叹了口气,无论岁月怎么轮转,她都是个较真的人。有些事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是定不会相信的,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全盘托出,至少现在不行。
“相信我,可以吗?”
她对上了那双眼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怎么能不相信呢?十五岁时她在灵门遭受了几番折磨,终途那端,有个人在等她,现在忆起那人的眉眼,心中忍不住的翻涌,从那时起,眼前这个人,她就深信不疑了。这些年她从不问他的过往,也是因为信任,她知道或许那人藏着秘密,可能连阿文这个名字都是假的,但都没关系,等想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的。
“好……”姜故缓缓放下手,任由他将那些黑雾尘缘往自己身上引,那人面不改色,出奇的熟练,就好像经常做这种傻事一样。
“下次,能不能别这样?”姜故嗓音有些哑,她还记得初见时阿文像个从世外桃源来的半仙,这些尘缘,不该进入他的身体的。
他身体忽然僵住,良久才垂眸低声道:“好,不会了……”
这是句骗人的话,但骗一骗总比她担心的好。
……
离开许宅已是夜深,风灌进门廊里,门外又开始唰唰落着雨。姜故撑开伞,阿文自然地接了过去。
雨势渐渐大了,夜路不好走,两人索性找了个避雨的地方坐下了。
她不自觉地又去看他,却见对方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还疼吗?”他低声问。
“什么?”
“胳膊还红着。”
姜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胳膊,确实,刚才一直被许央拉着,留了痕迹。她笑着应她:“不碍事。”
阿文沉默不语,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眼里有说不出缘由的柔和。
他这个眼神,看狗都深情,姜故这样想。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对方收回了目光:“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个眼神看我?”姜故又问。
“挺好看的。”
她没料到对方会这么直白地说出这话来,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脸都红了,没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