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帛居后院的晾布架在雨中摇晃,十丈长的素纱缠着雨丝飘荡。
她分明记得酉时打烊时,这些绡纱都该收进库房的。
到底是哪个伙计又偷懒了?让她揪出来了必须克扣月钱!损失必须赔偿!
雨丝渐疏时,温棠梨倚在后门墙旁。
地砖上的水痕映着灯笼,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灯笼突然暗了一瞬。
“裴砚之?”
“咔哒”一声,门闩无风自动,铜锁应声而落。她踉跄后退,灯笼滚进积水,嗤地熄灭了最后一点暖光。
“裴砚之,别吓我!这不好玩。”她声音发紧。
耳后倏地掠过一丝凉意,有人对着她颈侧轻轻呵气。
“啊!”温棠梨放声尖叫。
“哈哈哈哈。”
笑声忽如碎玉溅落。
裴砚之弯腰拾起灯笼,火折子在他掌心绽出橘红的光。
那光爬上他眉峰,照亮一双笑出泪花的眼。
“裴!砚!之!”
温棠梨一字一顿,看来气得不轻。
我看你是红豆吃多了,想死吧!
“哈……哈哈……且慢……”裴砚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不起腰,“正事……正事要紧……”
“你还记得有正事啊?”温棠梨冷笑。
温棠梨问:“人呢?”
“在这呢。”裴砚之从廊柱后拖出个鼓鼓囊囊的黑色麻袋。
温棠梨下意识后退一步。
并打开麻绳将里面的内容展示给温棠梨看。
麻袋里,张信歪着头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水。粗麻布蹭红了他半边脸颊。
温棠梨:???
裴砚之暗中惊讶,这迷药这么管用?
裴砚之提溜着麻袋,问:“有水吗?”
温棠梨:“要干嘛?”
“把他弄醒。”
少女闻言挑眉,“给他两巴掌不就好了?”温棠梨提了一个馊主意。
“他现在是伤员,到时候说我们虐待他怎么办?”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温棠梨讪讪收手,指向院落中的染缸,“染料倒掉了,积了点雨水可以吗?”
“没事,想必我们张公子不挑。”裴砚之将人按进水缸里。
“噗嗵!”
水花溅上裴砚之的衣角。
张信整个人被按进染缸内,水面顿时翻涌如沸。一串气泡咕噜噜冒出水面,混着几根浮动的发丝。
“呜——”
张信剧烈挣扎着起身,缸中忽然剧烈晃动,他猛地挣出水面,扒着缸沿大口喘息,湿发黏在涨红的脸上。
裴砚之俯身凑近那张狼狈的脸,笑吟吟道:“睡得还好吗?”
“裴砚之!我不会放过你的!”张信目眦欲裂,水珠顺着扭曲的面容滚落。
“张公子还是好生将养为妙。”温棠梨自廊下处款步而出,裙角扫过地上水渍,站在张信面前。
后者瞳孔骤缩,面上青白交错,最终凝成个古怪的笑。
张信嗤笑道:“你们两人倒是如同做了夫妻一般。”
话音未落,裴砚之五指已钳住他咽喉。“咚”得一声,张信后背重重撞上缸壁。裴砚之俯身逼近,并压着他往水缸里倒。
张信善文不善武,此刻又伤了一只手,愣是使不上力,双腿又虚软如绵,在水缸里扑腾半晌,像是一只落汤鸡,愣是挣不起身。
他半截身子折在缸中,冰凉的雨水一股脑儿往他口鼻里灌,原本白皙的脸渐渐涨得紫红。
温棠梨眉间轻轻一动。
她向来不惧流言,倒是裴砚之这反应是不是过于激烈了。
“裴砚之!”她赶忙跑前拉住他的手,“真要闹出人命,你我担待不起。”
裴砚之指节一僵。
是了,他自有裴家这座靠山,便是将天捅个窟窿,也不过挨顿家法。
而温棠梨不一样,温府温晋不会帮她,甚至还可能还巴不得她早点死。
不能让她陷入危险中。
裴砚之这样想着,便将张信拎出水缸,此人跪伏在地,咳得撕心裂肺。
“行了行了,不跟你闹了。”温棠梨问他,“谁让你污蔑的我?张公子我跟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值得吗?”
张信那双猩红的眼死死盯着温棠梨,眼底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像是恨极了,又像是痛极了。
“想知道?”张信轻呼一口气,“你还记得温府赏花宴那日的刘小姐吗?”
那个因北山雪柏过敏,当众起了红疹的户部尚书之女,刘芊芊。
“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