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泽语气嚣张,似乎完全没将先生放在眼里。
其他学子虽然也有心里对那先生鄙夷的,但到底顾念这里是国子学,没有人敢像夏清泽这么肆无忌惮地出言冒犯师长。
台上授课先生淡淡看着夏清泽,未发一言。
清朗的少年声突然在课室后面响起,“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她话音落,先是坐在最前面的林致远轻笑了一声,随后其他听懂的学子也开始低笑起来,有的惧怕夏清泽平王世子的身份,只得偷偷憋笑。祁青阳将手抵在唇边,但笑意还是透过一侧酒窝显露了出来。夏慕卿和百里摇光就不怎么给夏清泽面子了,直接放声大笑起来。
夏清泽不学无术,没明白裴逍这是在说什么,但他听到无礼啊死啊的,也能明白不是什么好话,在加上其他人这样的反应,他登时恼怒,腾地站起瞪着裴逍斥道,“你说什么?!”
“哦,我在背诗啊,《诗经》鄘风中《相鼠》的这首。”说着,裴逍又念了起来,“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你——”夏清泽明白过来这裴逍是借诗讽刺他,待要大声责骂,此时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他。那声音来自成熟男子,威严醇厚,声音中有着长期处于上位者的威压和气势。
“坐下!”
夏清泽一愣后不自觉地就顺从坐了下来,其他学子也都安静下来,不敢再造次。
那先生见诸生安静下来,淡淡笑了一下,这一笑,适才压迫人的那股气势瞬间消散。
他开口说道,“这节课是礼乐课,我们首先讲礼。刚刚家侄已现身说法,展现了负面,大家应该切记,不可如此。”
他说完,学子中又响起了笑声。裴逍心里却想到,适才这先生称夏清泽为家侄,夏清泽是平王世子,那这先生的身份是亲王?
先帝共有七子,二皇子、七皇子幼时夭折,先太子排行第四,狄族入侵那年为谢太傅求情被罚到江南后遭刺杀薨了。如今还健在的,只有大皇子安王,三皇子平王,五皇子康王,以及六皇子和王,也就是当今圣上。夏清泽是平王世子,那这先生看来应该是安王或者康王了。
夏清泽怒视了一圈,用眼神警告发笑的学子,笑声渐渐低了下来。
那先生徐徐道,“诸位学子,今后由我来为大家讲授礼乐课,诸位称我时先生就好。”
介绍完,他便开始授课。这节课主要在讲礼仪典制,时先生声音清雅,所讲内容也生动有趣,一节课的时间过得很快。
钟声响,众学子起身揖礼。门外,有人特意等着,下了课进来推时先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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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逍!”夏清泽回头怒瞪着裴逍,大喊了一声,起身准备秋后算账。
门口时先生的随从突然指着裴逍高声说了一句,“那学子,时先生有请。”
裴逍觑了夏清泽一眼,走出课室。
“随我走走吧。”时先生道,说着,他示意随从推他向国子学门外走去。
裴逍点了点头,跟在旁边。
“你方才课上,为何替我说话?”时先生突然笑着问。
裴逍垂了眸,纤长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哀痛,半晌方才低声道,“学生家父,亦是如此......”话音落,时先生猛地抬头看向裴逍。
裴逍低头不语。
从她记事起,父亲便是坐在轮舆上。师娘说,父亲当年为逃过仇家追杀,抱着她躲在隆冬时节冰冷的河水之中,后来被师父救回,双腿便落下了残疾。但父亲许是不想裴逍背负过多仇恨或负累,只说他是得了病伤了双腿的。
时先生轻叹了一声,“清泽被三皇兄惯坏了啊”。
“三皇兄?如此看来,时先生应当是康王了。”裴逍心中想到。
康王没再言语,裴逍一路陪同走到了国子学大门口。
这时,对面女学里,突然跑出来一个清秀、温婉的姑娘。她到康王面前站定,双手将一个药瓶捧到康王面前,笑着说,“康王殿下,此药外用。”
“多谢林姑娘。”康王接过笑回道。
那姑娘便离开了。
康王回头看向裴逍,语气温和道,“多谢你送我一程。”
“应该是学生谢先生替我解围。”裴逍端正揖了一礼,她心里清楚,康王是怕夏清泽为难她,才叫了她出来的。
康王轻笑了声,随即招了招手。一个体格健硕的仆从走来,从轮舆上将他抱起,放入了停在国子学门口的马车中。
马车徐徐开走,裴逍方才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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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是自修时间,裴逍打算去典籍楼。
经过校场门口,裴逍突然感觉到头侧有东西正向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