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顾琛与军营里的其他人同个时间起床、同个时间吃饭、同个时间就寝，士兵们的日常操练时尽管他不会真的参与也会站在一旁观看，甚至于偶尔还会和守夜的士兵一起站岗。弟兄们发现宋大人私底下亲切和善，完全没有任何上级的架子，所以他们待顾琛也不似一开始那么拘谨，总是“大人”“大人”的叫着，听着尊重而又疏离。现在只当顾琛与他们一样是项羽手下的兵，唯一的区别是顾琛不善武力。

人类学出身的顾琛也早就把和他们的相处当作了田野调查，只不过并不是以学术研究的角度，而是纯粹希望能多了解他们一点。与楚军同吃同睡的这段日子里，顾琛知道了王川还有个妹妹，他盼望着自己以后能有机会回家见证自己妹妹成婚；李大和李二是双胞胎兄弟，十六岁为了生计就一起投靠了项羽，在外征战这么久总会时不时想起家中年迈的父母，担心他们老了没人照顾；吴康有一双妻女，两人都很喜欢吃用花生和糖制成的小孩酥……

顾琛很享受这个过程，和士兵们谈天说地唠家常对他来说是一件很令人愉悦的事情。他不敢说真的对军营里的每个人都了如指掌，但只要与他有过接触，顾琛就会记得那个人名字和一些个人的基本情况，他也借此和楚军大营里的人建立了更深的联结。项羽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隔三差五会将季布和顾琛叫到一起谈天，经常一谈就是一两个时辰。季布和项羽聊军事、聊战略、聊楚汉形势的时候顾琛更多充当一个倾听者的角色；若是聊天话题为军中轶事，顾琛这么些天的“田野”就有了用武之地，但顾琛每次都点到为止，绝不多透露士兵们的隐私。

这天他刚与季布从项羽的帅帐里出来，季布前脚刚想开口与他告别，他就先发制人叫住了季布：“季大人，宋某有一事想与您商议。”

“宋大人有何指教，尽管开口。”

顾琛扭头往帐篷里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量：“请季大人移步，这里不方便说话。”

季布一脸怪异地看着顾琛，又觉得受宠若惊，没想到忠心耿耿的宋大人有一天居然也会有事情想要瞒着项羽想要与自己单独商量。

季布前脚刚踏入顾琛的营帐就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宋兄，你有何事要与我商议？”

顾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等两人落座之后才缓缓开口：“季兄，你觉得汉军何时会采取行动？”

季布不明就里：“这个问题不是我们与陛下一起聊过了吗？我想宋兄的应该与我和陛下的意见一致——汉军就会在这几天对我们发起总攻了。”

“那季兄可否诚实与我说说，你心底里觉得楚军的胜算到底有几成？”

顾琛的这个问题着实在季布的意料之外。他一直以为宋安对项羽是百分之两百的信任，相信最后楚军一定会胜过汉军，因为每次聊到这个问题，顾琛都会顺着项羽的话说，称赞项羽用兵如神。

季布在心里嘀咕：“莫非宋安也会担心楚军最终落败于汉军？”

顾琛看到对面的季布脸上写满了犹豫，他猜到了季布在担心什么：“季兄有话不妨直言，我向你保证，今天我们两个的对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季布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宋兄，这么多天我的态度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有机会就会向陛下进言劝陛下给自己，也给楚军留条退路，可每次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陛下打了回来。我不是内心不相信陛下能打胜仗，只是想确保万无一失。”

季布说这段话时的语气让顾琛有些心怀愧疚：“我和季兄你有着同样的担忧，只是我太清楚陛下的性子，所以在你与陛下争执的时候才从未出言相劝。这几天我与弟兄们相处许久，感情颇深，只是每晚睡前都会担心什么时候汉军就会打破这难得的平静。所以我后来我就想，与其说服陛下，不如我们自己悄悄为我大楚想好一条退路。”

顾琛的这句话说到了季布的心坎里，他迫不及待地朝顾琛发问：“宋大人有何高见？”

“季兄莫急，且听我缓缓道来”

……

半晌后。

季布听得直想拍手，甚至有些想冲过去抱住顾琛的冲动：“宋兄所言极是，我俩可以说是不谋而合。这样即使最后我们惜败于汉军，也可以保存楚军的有生力量，之后养精蓄锐，卷土重来未可知啊。”

“这事就我俩知情即可，千万不可让陛下知道，否则功亏一篑。另外，这件事情我希望能是季兄你亲自去办，不过你大可放心，若是陛下向我问起，我会为你遮掩。”

季布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亲自去安排，若是一切妥当之后我再来告诉宋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