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他都带着墨镜,在器材厂工地转悠,时而钻进群众堆里倾听议论,时而,掏出相机怕几张建筑物的照片。
当他认为证据收集得差不多时,为了得到铁证,他采访了现场施工经理:“请问,你们正在施工的是器材厂的‘厂长楼’,对吧。”
施工经理正在用皮尺丈量,头也不抬地笑笑:“‘厂长楼’?是的,周厂长说得好,是‘未来的厂长楼’。”
“什么?周厂长说的,就是器材厂的周厂长,真这么说的?”
“真这么说的,就在前几天。”
未来的“厂长楼”?马上就要竣工了,还什么“未来”?这个时态词用得不恰当,看来这位厂长语文水平不怎么样,唐记者心里暗想。不过,既然厂长都承认了,那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已经完全落实。终于可以去写报道稿了,唐记者高兴地离开了工地。
几天后,一篇“豪华的‘厂长楼’,破旧的职工房”的文章赫然登载在晚报显著位置上。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篇报道又成了舆论的中心议题。
配件厂的职工兴高采烈,奔走相告:“看啦,看晚报头版文章,给了隔壁厂一记响亮的耳光。”
器材厂的职工则气急败坏:“冤呀,真冤呀!这是哪跟哪呀。”几个文化人一起琢磨,写了一篇举报信,举报晚报社胡编乱造虚假新闻,把“幼儿园”说成“厂长楼”,抹黑企业,误导群众。这封信复印了许多份,向各级政府机关,各种传媒甚至纪委、监委,到处寄发。还有的职工,利用休假时间跑到政府□□部门投诉,一时,闹得沸沸扬扬。
晚报社调查清楚整个事件的原由后,社长把唐记者叫到办公室,不留情面地当面批评:“老唐呀,你又惹祸了!你为什么不认真了解清楚情况就瞎写文章?你想干嘛呀?要搞垮我们报社你才甘心。”
唐记者急切地辩白:“社长,我反复调查了呀!施工单位的经理亲自告诉我,器材厂的周厂长都承认,在建的就是‘厂长楼’。”
社长哭笑不得地说:“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不求甚解的毛病害死人。周亚平厂长是说过,建筑物是‘未来的厂长楼’,这是调侃的话,意思是说现在幼儿园的孩子,今后有的会成为厂长、经理。你们怎么连这种话都听不懂?”
唐记者终于明白了,“未来的‘厂长楼’”,原来是这个意思,回想起当初自己还质疑周亚平的语文水平,用了不恰当的时态词。此时,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了平息风波,晚报社专门派人去器材厂赔礼道歉,并在报纸的一角,登载了一篇澄清此事的文章。
为了进一步收回影响,报社在器材厂组织了一次大型采访,随后在晚报头版刊登了一篇采访报道,标题是:“一个真心为群众办实事的好厂长”。把周亚平大大地赞扬了一番。
国庆节前,幼儿园工程竣工。
主体建筑是一栋中西合璧的两层精美楼房,庭院里一边是儿童游乐场,摆满了各种儿童玩乐器具,另一边是一块绿草地。整个园区非常大气、漂亮,第一眼见到的人们,都啧啧称奇。
九月的一个周日,器材厂举办幼儿园落成典礼。
秋高气爽,幼儿园院子里一派喜气洋洋。
工厂管乐队正在高奏“我们走在大路上”,接待人员忙着向来宾递送香烟、糖果。
庆典开始了,欧阳副厂长作为主宾讲话:“同志们!我们厂的幼儿园终于建成了,而且是一个很大、很美,设施很齐全,功能很完善的幼儿园。外面的人都说,这是我市至今为止建筑设施方面最好的幼儿园。我们不去攀比,究竟是最好还是次好,对我们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幼童的职工终于有了一个理想的托幼场所。希望我们全体托幼人员,在这样一个美好的环境里,在硬件很不错的条件下,把软件做好,把幼教工作做好,把安全工作做好,使我们的幼儿园成为一个让全体家长放心、暖心的幼儿园。”
“下面请厂领导剪彩!”徐茂林宣布。
“等一会,我还有一件事要说。”副书记郑宏伟扬起手中的红包,“周厂长因为近期在北京参加部局的干部短训班,不能参加今天的典礼。他委托我把这500元钱交给幼儿园,给孩子们用。这笔钱,是部局近期奖励给周厂长个人的,他说这其实是奖给全厂职工的,还是花在孩子们身上比较安心。”
“谢谢周厂长!”幼儿园员工齐声高呼。
这500元钱,确实是部局奖励给周亚平个人的,但一直没有一个名头,是奖给先进个人,还是先进干部?而且,这次部局的奖励只有器材厂周亚平一个人。周亚平琢磨,这可能是上级领导了解到整个系统中只有他一个人工资过低,由此给予的一种额外补偿。
周亚平感到不能接受这笔奖金,故而委托郑副书记将这笔钱送给幼儿园,作为孩子们的费用。
剪彩结束后,徐茂林与幼儿园园长一起,带领与会来宾参观内部设施。
首先参观的是一楼的各个功能室,园长一边走一边介绍:“一楼主要是生活起居设施,有厨房,餐厅,医疗保健室,室内活动室,洗衣、消毒房,卫生间等等。”
上到二楼,依次是教室,音乐活动室,幼儿健身房,卧室,□□办公室等等。
二楼顶,是一个精心修饰的活动场所。
来宾们饶有兴趣的看看、聊聊,不停地称赞:“太棒了,能进这样的幼儿园真是太幸福了。”
还有的嘉宾问园长:“贵园学位除了器材厂的职工子女,还有没有多?我们能不能申请孩子入园?”
园长微笑着告诉他:“现在刚开园,人手、经验都不够,自己厂的孩子还忙不过来。等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