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文进门那刻,林晓柒只是扫一眼他的表情就证实了心中猜想,不由得深深叹出一口气。
死者名叫李舟桥,18岁,准大一新生,上周才收到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案发地在一条旧巷,位于月棠公园和一片在建楼盘之间。
此处属于待开发地段,不算人迹罕至,但午夜过后确实也看不到几个人在外面晃悠。
旧巷共两个监控,清晰拍到李舟桥于昨夜23点48分独自走入巷中。
他一路脚步不停行至巷尾,于23点51分拐入一条隐蔽岔道,没入监控盲区,此后再未出现。
据警方掌握的资料显示,李舟桥高一进入宏都一中就读,三年来一直住校,周末也鲜少外出。
他对学校周围的街巷都算不上熟悉,遑论数公里之外这条弯弯曲曲的暗巷。
“所以,为什么他会三更半夜跑到那去?”林晓柒蹙眉问道。
“昨天是李舟桥一个高中同学的生日。”斯文开口。
他们一行九人玩到23点过后散场。
李舟桥拒绝了寿星为他就近安排的住宿,自己在月棠酒店订了一间房,坐了近半小时的车过去。
讲到这里,斯文顿了顿,接着道:
“至于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大半夜折腾一通跑到月棠酒店去住,暂时还未查明。”
“不过……”他沉声道,“他进入案发那条小巷的原因已经找到了——有人在月棠酒店门口截住了他。”
林晓柒垂眸攥紧手指,轻声吐出一个名字:“刘勤。”
准确点说,应是披着刘勤外壳的卢正。
“他戴着口罩,只拍到上半张脸。”斯文半眯眼眸,“不过八九不离十。”
卢正跟李舟桥在酒店门口只不过短暂聊了几句,之后先行离开。
而李舟桥在原地站了约两分钟,便转身朝着案发地去了。
自月棠酒店到案发小巷,一路上有1/3的监控拍到了卢正的身影。
他却好似浑不在意,如同闲庭漫步般走得悠闲舒缓。
且他明明有能力让人消失得悄无声息,却偏偏留下这么多痕迹。
是的,卢正没把普通人类放在眼里——包括警察。‘
但作为晓柒的手下败将,明知她会协助警方参与行动,他却毫无忌惮,这就有些奇怪了。
正想到这,忽见面前少女霍然起身,垂头快步走进卧室,“嗒”地关上了门。
斯文下意识要站起来,却没有动作,只缓缓垂下眼睫,无声叹出一口气。
整个屋子归于寂静,外面的喧嚣陆续涌入耳中。
熟悉的脚步声逐阶往上,中间略有停顿,换作说话声与笑声,然后接着向上行来,停在门前。
门外的人捣腾半分钟,似乎颇为费劲地打开防盗门,进门先将拎着的两大袋肉和菜放进厨房,这才扭身出来准备关门。
一转头瞧见沙发上木愣愣坐着个人,余有乐吓一跳:
“靠,你小子在家啊,也不知道来帮我开门!”
骂骂咧咧关了门,回头觑见斯文还跟雕像似的僵坐着。
不过因为这人一贯如此,他倒也不甚在意,只顺口问道:“小霜呢?”
问完也没指望对方回答,余有乐径直向着紧闭的主卧门走去,嘴里咕哝道:
“买了鱼虾还有牛肉,不知道她想先吃哪样。”
“别去打扰她。”正欲抬手敲门,沉默的“雕像”终于开口,“她心情不好。”
余有乐收回手,转身看向斯文,皱起眉头低声询问:“怎么了?”
斯文摇摇头,沉默片刻后起身走向厨房。
“你做鱼,我弄牛肉。”系上围裙,他咽下再次冒头的叹息,只道,“她会没事的。”
余有乐在厨房门口站定,看斯文略显焦躁地撕扯打了死结的购物袋。
他递去剪刀,疑惑出声:“你俩吵架了?”
斯文伸手接过,低头一刀剪开纠缠的结,却剪不去心中不断上涌的烦闷之情。
“是因为案子。”他将剪刀扔到一旁,徐徐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出现了新的受害者,她很自责。”
有些人总是习惯于将过错归咎到自己身上。
以前他认为那是懦弱,近来他却明白,这是柔软。
柔软如水的灵魂,一一承载世间加诸于它的所有,但依然清澈,永不破碎。
素来面无表情的男人低垂双眼,如常掩去了眸中情绪。
是以余有乐并没有感受到对方不同以往的心绪,脱口感慨道:
“我这小霜妹子——责任心太强,又心软,跟我一样。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当时岳清出事,我也是自责得要死……”
“哎哎,文儿你去哪,不是要做牛肉吗?”余有乐话说一半,换作疑问。
“太吵。出去走走。”
斯文解下围裙随手一放,往外走的背影透着烦躁不耐。
防盗门嘎吱打开又关上,独留余有乐一脸茫然。
“这小子,最近咋变得这么暴躁……”他耸耸肩,嘀咕着解开购物袋,翻出鱼肉来清洗,“不过,倒也算件好事。”
毕竟自从母亲去世,斯文就彻底变了个人,就算偶尔露笑,眼神也犹如死水。
他好像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部封存,活成了一具内里空荡的行尸走肉。
“半年了啊……”余有乐无声感叹。
时间说长不长,不过区区六个月;
说短也不短,毕竟时钟上的分针已经一格格迈了二十六万多步。
那个小子终于又有了情绪起伏,也有了点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