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柒喉头一哽。
她懂,她都懂。
可是,父亲他……
她根本不能直视父亲空茫的眼神、混乱的动作和语言。
那种场景是对她良知的拷问,一遍一遍拿刀子划在她心间。
想念父亲时,她只能潜行而来,悄悄探望。
除非确保父亲痊愈、母亲无恙,否则这份愧怍定会刻入她灵魂,伴随她一生,永不消散。
泪眼朦胧中,林晓柒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鼻翼萦绕轻浅皂香。
斯文的左手一下一下抚过她的发,右手慢慢拍着她的背,想起那晚在月棠公园的睡莲池畔——他满身酒气,哭得不能自已,她也是这般将他拥在怀里,像母亲那样宽慰他,予他温暖和倚靠。
凌晨的偏僻街道,偶有行人,大概把他们当作吵架的情侣,时不时投来一瞥。
斯文毫不在意这些目光,耐心等着林晓柒,任她将这段时间堆积的负面情绪统统化作眼泪,尽数洒在他肩上。
他在宽慰她,又像在宽慰走不出困境的自己。
时间于静谧中缓慢流逝。
骤然风起,拨动少女的发丝轻抚在他颈侧。
斯文呼吸微滞,轻拍在她背部的手就这么乱了节奏。
此时已过立秋,夜晚空旷的室外暑热稍解,夜风一吹,还有些许清凉感。
但他却渐觉胸口发热,心跳加快——又是这个感觉,斯文双眸一凛。
果然与她有关!
只是与在九道坡那时相比,这一次的感受更轻浅——或许是因为没有直接肌肤相触?
但若进一步测试,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
况且……解开衣服让异性触摸,这事怎么想都很唐突。
时间又过去两分钟。
心跳还在加快,热意也从胸口爬升至脖颈和面颊。
胸腔内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如蚁啃噬,如鼓狂擂。
狂乱的心跳、乱糟糟的情绪逐渐平复,当理智上线时,林晓柒的羞耻心也倏然回笼。
她掩面退出斯文的怀抱,从挎包里摸出纸巾擦拭涕泪,无处安放的目光落在他肩头那片湿润,顿时头皮一麻,恨不得立刻拔腿蹿出三里远。
但她不仅不能那样做,还得强压耻意开口:“对不起斯文哥,你回去脱下来给我,我保证洗得干干净净。”
等了两秒没听到回答,林晓柒掐着指尖将视线上移,见他似在思索什么难题,双眉微蹙,神情复杂。
“啊,这件还是扔了吧,我买件新的赔你。”
她真是尴尬得快把手指头掐破,转头瞥见绿灯亮起,赶紧提步开溜,“走……走吧斯文哥。走了走了。”
穿过马路,林晓柒本想加快速度一走了事,但到底还是没脸扔下刚刚耐心安慰过她的“恩人”。
她沉沉地吁口气,侧身回头,望着他一步一步慢慢走来。
他神色淡淡,步履缓缓,又恢复了那副“凡事与我无关”的漠然姿态。
这个样子,与在医院初见时相差不多,只少了一些死气沉沉之感。
但如今面对他,林晓柒的心情却大为不同。
她倏地想起上个月末,他喝得酩酊大醉,在月棠公园倚她怀里哭得像个小孩,嘴里不停喊着“妈妈,我好想你”。
起初她觉得好笑,之后又止不住心酸。
今天再一想,却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味道。
说起来,彼此见识过痛哭流涕的样子,他俩也算是扯平了。
思及此,林晓柒暗自点头,心中窘迫就这么一扫而空。
抬头见他已停在面前,眼携询问地看过来,她放松肩膀,说道:“斯文哥,我先不回去。”
他默然看她,眼中似乎没有半点惊讶。
林晓柒不信又被他猜出心中所想,眉尾一挑,张嘴想冷哼,却忽地笑出声来。
她咬唇抑住笑意,讲道:“我要夜探案发现场。”
话说完,又“哧哧”漏出几声闷笑。
刚刚还在使劲抹泪的女孩子,眼下握拳掩唇,笑得一头短发跟着乱晃。
那双泪水洗过的眸子重被点亮,于夜色中熠熠生辉。
斯文蓦然别开眼,目光在远处荡一圈又不自觉落回她脸上。
“唔。”他再次移开视线,应道,“好。”
微顿,再补上俩字:“一起。”
反正,他已跟了出来,今晚也没有别的事要忙。
反正,她身上尚存诸多疑点。
总之……他得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