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干净利落,直来直往的。她可以十分坦荡清楚地明白,自己嫉妒谁,恨谁,爱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恨也恨不彻底,爱也说不明白。
她吃完饭,思索了一阵,她果然还是应该先搞明白,于是便去寻柳钰。
柳钰闭门不应。
门口的侍卫也拦着不让她进。
随后一个刀鞘打,一个后脊手刀,两个侍卫就安详地睡了过去。
至于门栓,形同虚设。
李不缺破门而入,很不客气地坐在了泪痕未干的柳大公子面前,然后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柳钰别过头,不去看她,很凄然地笑了一下。“怎么,惹恼了你,这就来杀我了?”
李不缺还是一声不吭,只是盯着他。
盯得他有点发毛。
半晌,才听她问了一句。
“柳大公子,这样的傀你有多少?”
柳钰有些疑惑。
“跟你打个商量,这副傀送我,我十年后再找你寻仇,如何。”
闻言,柳钰的神情有点复杂。
她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把『我图你身子但是不想要你这个人』摆在明面上了。
“不送。”
“我可以加钱。”她的眼神很认真。
“……”柳钰感觉到头痛。“不卖。”
“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李不缺挑了挑眉,收回手,打了个响指,门窗应声关闭。
显然,她打算明抢。
抢别人炼好的傀,比自己炼简单多了。
李不缺按住柳钰,扯开他的衣领,露出心口的傀印。
她抽出短刀,准备将其重新錾刻,而柳钰不仅没有出手阻止,还安静得有些出奇,似乎是对她的强盗行径放弃抵抗了。
短刀刺入皮肤,渗出活人一般的鲜红血液。
这种制傀技术,确实远在李不缺之上。
按理说,当她准备改印的时候,傀主就该逃了,可柳钰却也没有任何要逃的意思。
每刻一刀,他都痛得浑身紧绷,额头渗出细汗,偏又不逃也不挣扎,就这么血淋淋地硬受着,痛得忍不住了,才发出几声闷哼。
乃至最后李不缺割开手心,将血灌入他口中时,他依旧温驯,十分配合地捧着她的手,小心地吮舐。鲜血染在唇上,看着更加让人惊心动魄。
改了印,祭了血,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傀主不想滚也得滚了,偏柳钰就是没走。
甚至李不缺都可以直接接管傀身了,他的意识依旧清明,甚至……有些许兴奋和欢喜。
李不缺无法理解。
傀主的意识若是始终不走,就得跟着这副身躯一起成为活傀了。
而李不缺从不炼活傀。
她没有奴役支配活人意志为所欲为的恶趣味。
直到李不缺完全接管傀身,原主的意识才归于沉寂。
可看着被她抢过来的傀身,她并没有许多欢欣的情绪。
她本以为把『阿竹』抢回来,她落在柳钰身上那些多余的情绪就可以跟着这具傀一起收回了。
但没有。
为什么呢?
作为胜利者的李不缺,就那样挫败地呆坐着,泪水无知无觉地落下来。
面前那具沉寂的空傀的目光再次明亮起来,用袖子小心地擦拭她脸颊上的眼泪。“夫人莫哭。”
“柳钰你个王八蛋。”
“夫人骂得极是。”
“你该死。”
“是,我该死。”
李不缺抬起头,“你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在义庄,出现在我的梦里?”
他笑了笑,说。
“那些自然都是算计好的。”
一具质量极佳的傀体,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偏僻村镇的义庄里。他也不会那样容易地找到她的梦里。
“为什么。”李不缺问。
他捧起李不缺的脸颊,温柔又认真地凝视着她。
“因为我想要夫人只属于我,我想要夫人除我之外,不要爱上任何人,依赖任何人。我想要你,只要你。要你的眼睛,耳朵,每一尺每一寸。若有旁人靠近你,我便妒火攻心,恨不得你身边只有我一个人。
我要夫人只属于我,我也只属于夫人。但我知道那不可能,夫人不可能只属于谁的。所以我只能不择手段。
什么柳钰,什么尸傀,那都无关紧要,
你看,如今,我又只属于夫人了。”
这种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平静的湖水突然卷起万丈的骇浪,砸得李不缺大脑一片空白。
“你……你……”
她脑子的思维回路好像被熔断了,只任由着他吻上来,肆意纠缠,连如何控制他都忘记了。
“我愿意为夫人……碎尸万段…死无葬身……”
那晚她扼杀了他之后,在欢愉和痛苦中的诅咒,此刻变成了迷惑人心的咒语,将她往更深处压下去。
“唤我阿竹……夫人……唤我。”
“唔…阿……阿竹……”
直到鱼水交融,窗外天色渐明,天光大亮,李不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想着自己是不是被男人的花言巧语骗了。
事到如今,她已经开始考虑他是男狐狸精这种可能性了。
而柳大公子心情大好地带着他胸口血迹未干的新傀印,不紧不慢地穿好衣裳,整理好衣褶,笑意盈盈地说夫人,我去为你做些吃食,今日想吃什么?糯米糕还是酥卷?
李不缺翻了个身,把脑袋蒙进了被子里。
那就糯米糕吧,你最爱吃这个。他说。
『咚咚咚』,忽然有人急促地敲门。
“柳公子?柳公子你在屋里吗?!”听声音,像是沈晏。
柳钰看了门口一眼,然后把本已穿着完整的衣裳刻意地松了松,又将衣领扯开些许,随后才慵懒地开了条门缝。余光瞥见地上横躺着的两名侍卫,略一思索,明知故问道:“沈兄,怎么了?”
一开门,看到柳钰衣冠不整,沈晏有些意外。
这位柳公子哪怕是被狗咬了都要保持仪容端庄,这还是沈晏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柳钰。“柳公子,门口的两位兄弟遇袭昏迷,可是有匪盗袭扰?”
他推门准备进去看看,但门从里面抵住了。
柳钰挑了下眉头,笑道:“我未曾见到什么匪盗。他们或许是值夜太累了,睡着了吧。如今柳某衣衫不整,恐怕不能这样见客,太失礼了。”
沈晏仍觉得蹊跷,想进去瞧瞧。“柳公子,或许是那匪盗藏进了屋中,我们进去查看一番,才能保证柳公子安全。”
“不必,我屋中就这方寸之地,柳某又并非老眼昏花,不至于屋中藏了人都不知道。况且……”柳钰转头看向屋内。“夫人……?”
夫……人??!
沈晏的脑袋嗡的一下,突然一把力气推开了屋门,顶得柳钰差点一个踉跄。
床榻上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人在。
沈晏看向柳钰,感觉自己像是被他耍了,忍不住语气有些冲。“柳公子刚刚在唤何人?”
“柳某随便念叨而已,沈兄怎么了?”柳钰端得一副谦和有礼,毫不因为鲁莽之辈而恼火的君子模样,甚至还毫不刻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领和袖子。
“既如此,打扰柳公子了。”沈晏抬手,让家丁们退了出去,临走时瞥了眼地上的侍卫,又看向柳钰。“夜风寒冷,地上可不是什么睡觉的好地方。”
柳钰不动声色地将衣襟里的血迹遮了遮。“我便替他们谢过沈兄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