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问鱼贩对这块地方熟吗?
鱼贩点了点头。
“那帮我个忙?”
鱼贩转头就走。
“我请你吃饭!”
她又转了过来。
在这队“外地朋友”落脚的客栈,沈晏请小鱼贩吃了顿便饭。鉴于桌上只有一道荤菜而一桌坐了五六个人,小鱼贩面露难色。
“你不想请可以不请。”
沈晏搓了搓手。“差旅费有限,衙门又没啥钱,凑活点吧。”
叶祁叹了口气,招手让小二加了几道菜,他来付钱。
“还是京城来的爷大气。”鱼贩脱口而出。
穿着便衣的众人皆是一惊,变了脸色。“你为何觉得我们会是京城来的?”
鱼贩翻了个白眼,招呼小二过来,排出五枚铜钱,让他猜猜面前这几位打哪来的。
小二面露喜色,上下打量了几人,快速答了京城,然后拿了铜板高高兴兴地走了。鱼贩耸了耸肩,挑起眉毛,好像在说你看吧。
饭菜上来,小鱼贩也不认生,拿起碗筷风卷残云,表情还云淡风轻,把一桌子人看傻了。沈晏在旁边如坐针毡,好像丢人不是那个小鱼贩,而是他。
叶祁手中筷子拿起又放下,觉得还是得说点什么,刚刚这小鱼贩的身手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之辈,趁她吃饭或许能问出些什么。“姑娘……姓白?”
“没,我不姓白。”她答道:“我就叫白,单一个字,没姓。”
『白。』
某种感知妨碍似乎突然就被打破了,叶祁看着眼前戴面具的少女,忽然睁大了眼睛,想说什么又似乎是有什么顾虑而没有说。
对啊!她的特征这么明显,他怎么会没有想到是李不缺呢?!
“我说,你们到这来,该不会是为了那个野疯子吧。”李不缺灰白的眼睛瞟着几人。
“小白,那野疯子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知道是知道……但是吧——”小鱼贩声音拉长了一些,沈晏愣了一下,然后骂她是不是掉钱眼里了,这都要钱啊。
李不缺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攥紧的荷包上停了片刻,然后吐出两个字:“穷鬼。”
叶祁笑了笑,抬手又点了一盘红烧排骨和豆角炒肉。李不缺立刻从善如流,讲起那个野疯子的事情。
“那野疯子本来就是住在城郊的一个破落户,靠卖点苦力挣钱,老光棍一个,挣到钱就去花,花完再挣,但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天就疯了,还不知道从哪捡来一把黑刀,见人就砍。
官府去他家抓他,他就跑了,然后就隐踪遁形,不知所踪了。”
“小白居然都会连用成语了,最近读书了?”
李不缺瞪了他一眼,继续说。“我之前收了人五两银子去抓他,结果发现他刀法比我还好。鉴于那刀砍到人就死,所以我也跑了。”
“……”
叶祁微蹙起眉头,聚精会神:“你与他交过手?”
李不缺点点头。“他的刀很快,比我的短刀还快。我第一次见那么快的长刀,又快又凶,招招直奔命门,身法也快,感觉练过很多年,杀过很多人。但发疯之前他确实只干过瓦工苦力。”
在除妖司传说中,那把黑刀是一把凶刀,叶祁更是亲眼看过那刀出鞘时的煞气,那么重的煞气,又斩杀过那么多妖魔,寻常人自然是镇不住的,这与李不缺的描述不谋而合。
追踪一个野疯子,对京城来的这帮刑探来说易如反掌,除了叶祁,众人都是信心满满,觉得一个拿刀的凡人他们怎么可能拿不下。
沈晏想让李不缺帮忙,她伸手要钱,他拿不出来……
沈晏痛心疾首地说小白你现在怎么成了这种奸商嘴脸,那个急公好义的你去哪了。
李不缺说什么急公好义,你该不会记错人了吧,我一直是无利不起早。
客栈的夜里,叶祁点着灯写着今日行记,其中大多都是流水账一般记录了今日与当地县衙官员交接以及入住客栈的行程。
他写着写着便想起李不缺来,今日所见的李不缺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更鲜活了些。看起来最近她过的似乎不错,只是有些缺钱。
经过这连日奔波,众人修整了一日,第二天便开始追踪野疯子。当地县衙的几个捕快跟在他们后面,名义上说是来帮忙的,实际上似乎帮不上什么忙,顶多在刑探施法观测罗盘时在旁边惊叹捧场。
而叶祁这种文官按理说应该坐镇中军,等捷报频传,但这帮自信爆棚的小子让他实在不放心,便也一道随行,叮嘱他们切勿自满。
至于沈晏,明明是个甲级刑探,却也跟那帮捕快一样在旁边啧啧称奇,好像也从没见过京城除妖司使的这些家伙事儿一样,眼睛闪闪发光。
这让他们更加怀疑这个甲级的水分了。
这其实也不全怪沈晏水,青州毕竟不比京城那种富贵之地。京城除妖司人均装备齐整,库房里各式法器更是应有尽有,人比法器贵。
青州呢,条件有点艰苦,就那几套法器,比人金贵多了,平时锁库房里,每次借用都得走好长的流程。好些个刑探平时用的都是自己的法器,五花八门的,编制也很随意。所以确实没见过这种齐刷刷亮出制式装备,分工明确的行动方式。
等到路上暂歇时,沈晏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见到京爷就点头哈腰,跟狗腿子似的。”
他正要发作,回头见到来人时却转怒为喜。“小白?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因为我那五两还没退。”李不缺挑眉。
虽然除妖司那堆东西在李不缺眼里有点花里胡哨的,但确实也能找到人。
那野疯子躲在一处野坟后面,蓬头乱发,穿着已经磨得脏污破烂的粗布短打,见到来人,便张牙舞爪地挥着刀冲过来。
训练有素的京城刑探们整齐划一地拔刀,列阵呼吸间便已做好迎敌准备。野疯子一扑过来,其中两人便甩出捆仙索,各自捆住疯子一只手臂扯向两个方向。
疯子的行动立刻就被限制,然后又有一人从背后捆住他双腿,猛得往后一拉,那疯子就摔倒在地。趁此机会,左右二人交换阵位,一甩绳索就将地上的疯子捆得严严实实。
行云流水,毫无压力,那疯子都还没开始发疯就被拿下了,捕快们和沈晏惊得嘴巴都合不上。
这就是京城除妖司的实力吗?真牛比啊。
相比起来他们青州除妖司那帮散兵游勇实在没法看。
“什么野疯子,不过如此。”其中一人耸耸肩,俯身就要去把人犯押起来。
突然间,那疯子暴动起来,一刀劈开了捆仙索。
刑探们立刻拉开距离,将剑插在地上拉起了防护阵,疯子举着刀,身形快如留影,一刀劈向了最近的钱小妙。
黑刀一落,钱小妙的护阵几乎是瞬间就被劈开,几乎如劈纸一般轻松。
钱小妙反应不及,瞳孔中疯子癫狂扭曲的脸和黑刀刀刃就已近在咫尺。
电光火石之间,李不缺疾冲飞身将她扑了出去。
钱小妙摔在地上,惊魂未定,胸口起伏着,讶然地看着这个压在她身上,与她只有咫尺之距的面具人。
李不缺没有片刻迟疑,找回平衡的瞬间就抽出狐刀掷向身后,然后迅速回身,只听得“铛”的一声,狐刀被黑刀弹开,一把刀即刻出鞘,反持手中做防御姿态。
“谢……”钱小妙第二个谢字还没出口,就被李不缺背后那道斜劈下去深可见骨的刀伤吓呆了,她的背后几乎已经全部被血染红了。
那野疯子趁混乱之际,轻跃出了包围圈,隐遁入树林之中。
李不缺持刀的手止不住地发抖,异常剧烈的疼痛感逐渐爬了上来,后背和手臂的肌肉因剧烈疼痛而抽搐,她即便绷紧了肌肉也几乎站不住了。她不是没被砍伤过,但没有一次疼得这样剧烈。
这刀伤不对劲。
“小白——!”
视线逐渐模糊,灰暗,她不得不半跪在地上,然后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