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魏小冬突然一顿,硬生生把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转而又问:“你家里人也这么严吗?”
易拉罐在掌心发出轻微的咔响,陆元捏了一下罐身,说:“其他人还好,不过我哥倒是经常会管我。”
他仍记的有一年倒春寒的时候,谢忱抓着厚棉袄从屋里出来,几步就追上正要跑的陆元,抖开棉袄罩过去,拎着他的后脖颈凶巴巴的说:“下回再穿这么少,我就把你关门口和二妞住一起!”
还有一次陆元贪凉吃了四根冰糕,半夜躺床上捂着肚子把自己蜷成虾米,连滚的力气都没有了。谢忱嘴上气呼呼的说他“该”,但还是一勺一勺喂他喝药。
那时他蜷在被窝里,寂静的夜里连心跳声都能听清。他揪着谢忱的袖口嘟囔喊“哥……”,恍惚中他感觉对方温热的手指轻轻蹭过自己的脸颊,他努力睁开眼睛,咫尺之间,他仿佛看到突然靠近的谢忱脸上那排纤长的睫毛在抖……
魏小冬自然知道他那位哥哥的,之前去医院时他还在老爸的办公室里见过——那位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谢医生。
他记得谢医生当时正和他爸交谈,修长的手指搭在病历本上,食指微微抬起又轻轻落下,偶尔推一推鼻梁上架着的银框眼镜,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专业与沉稳。
“他们大人都是这样,什么都不让做,你肯定也很讨厌这种被管束的感觉吧。”
“……”陆元的眼神有些恍惚,他心底的声音在疯狂叫嚣着否定,可他只是抿了抿唇,终究没能说出口。
其实他非常清楚,他一点都不讨厌谢忱管他,那种严格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隐秘而甜蜜的羁绊,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将他们紧紧相连。
他享受着他哥每天早晨做好饭过来轻轻敲他的房门,拉开窗帘,带着惺忪睡意的嗓音问他:“昨晚睡的怎么样,做了什么梦?”
他期待着他哥每天突然发来的信息,就像高二有次课间跑步结束后,他一回到教室就收到了谢忱的留言:刚刚路过你们学校,看到操场上有好多学生在跑步,你有没有去运动?
他憧憬着他哥能事无巨细的追问他每分钟都在想些什么,他也迫切渴望自己能每时每刻都黏在谢忱的身边。
每次去超市时,他会乖乖推着车紧跟在谢忱身后,看着谢忱熟练的挑选生活用品,对比新版和旧版儿童霜的区别。
上次去看恐怖电影时,他都会让谢忱坐在自己右手边的位置。在黑暗的电影院里,他终于有最合理的借口正大光明的躲进他哥的怀里,感受着谢忱因恐惧而起伏的胸膛,听着那颗心脏错掉了节拍。
他向来很喜欢跟谢忱去聚会,听着他哥语气骄傲的介绍:“这是我弟,比亲的还亲。”
那种别扭的温柔像根带刺的藤蔓,扎的人发疼却又贪恋这份温度。
他多么想让谢忱身边的所有人知道,自己是他哥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像一条饿了很久的野狗,贪婪的想要侵入谢忱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近乎痴迷的喜欢着这种被管束的感觉。
可惜啊,他哥不愿意让他如此肆意的占据自己的生活。
每当看到谢忱和其他人亲切交谈,他的心里总会涌起一股浓郁的酸意,可他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默默的跟在一旁,用几乎能烫伤人的目光追随着谢忱单薄的身影。
这份隐秘而炽热的占有欲,过去只能被他小心翼翼的藏在心底,如同深埋在土里的毛竹,在数年不见天日的黑暗中疯狂汲取养料,最终,一朝之间破土而出。
这种折磨,他实在受够了,他也不想再忍下去了。
·
谢忱和韩博士聊了很久,直到太阳快落山才一同走出咖啡厅。
门外,他们尚未寒暄几句,便远远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慵懒的倚靠在谢忱的车旁。
那少年一见他们现身,便迈开大步,径直走来。
“你怎么来了?”谢忱微微皱眉,好像眼前少年的出现打破了他原本平静的世界。
陆元的目光紧紧锁住谢忱,同时,余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将韩博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个遍。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不起一丝波澜:“我坐公交路过,恰好看见你的车在这儿,我就下来了。”
谢忱的眉头拧的更紧了:“我记得从魏主任家返回的公交路线,并不经过这里吧?”
“是不经过,”陆元不慌不忙的回道:“但路过平仲巷啊。你忘了,今天是我们值夜,56路正好直达。”
说着,他指向前面不到一百米的车站。
韩博士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诧异。
他和谢忱接触的并不算太多,但在他的印象中,谢忱向来沉稳内敛,对待他人虽不算热情,但也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如此冷淡疏离。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问道:“谢医生,这位是?”
谢忱缓缓看向韩博士,目光在陆元身上匆匆一掠,淡淡道:“这是我弟弟,陆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