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是相对的,不同人会有不同的结论,很高兴凯特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明确的规划,她说她要获得权利和地位,而她能找到的最合适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来到欧格姆,在这里经过四年学习成为一名预言师。
凯特琳认为预言师天然就掌握话语权,甚至这种话语权并不局限于某个领域,这种赋予语言力量的能力如果运用得好,她将得到她想要的所有。
“我正是以这份规划说服他们的,”她看着酒杯里摇荡的酒水,里头细密的气泡浮上来又消失。
达提亚娜在这一刻,强烈地意识到某些过往看不见的幽魂,而凯特琳的自我也在这一刻碰撞中若隐若现。
她幻想中的另一个自己,好像体内有两个人格挣扎的自己,她想到前世学八字时听到的话:四十岁之前,她会经历一到两次变化。
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她低着头,轻声说:“再跟我说说吧,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故事,属于别人的,不同人的故事。
她又一次意识到区别,从前的她生在殷实之家但家里对她没有社交要求,她不需要经营人际关系,直到今日,她对社交的很多反应都是模仿着达尼亚来的,这样做的解释有很多,但事实只有这一个。
希腊神庙上写着两句话,其中一句是:认识你自己。但问题是,要怎么认识?答案是什么?
可惜在社交中剖析自己多余且不明智,不然也许能问问别人呢?达提亚娜在心底哼笑,对自己。她无数次,反反复复地想抛弃一切,但在还活着的时候,又想去追求自我提升,想要抵达超越界,仿佛身体可以不得自由,但灵魂一定要高兴。
想来她还是执着。
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写:人是一条污浊的泉流,要涵纳这泉流而又不失其纯净,一个人必须成为大海。
如果她自身是空洞的,能否借由别人的故事所铺成的路通过窄门,成为少数人?
凯特琳没有拒绝,或许她本身也在期待一个表达自我的机会,她故事开头第一句,是她的少女时代。
“我十二岁时,时常在阳光明媚的天气与姐妹们在花园里跳舞,虽然是会被家庭教师训斥的行为,但我们总是乐此不疲,私下还笑话朴素的女教师不懂浪漫,说着管她呢之类的话。”
“跟所有淑女一样,我十四岁时在舞会上遇到了现在的丈夫,当时,我真的为心里火热的爱情冲动,像一个迫不及待杨帆启航的船长,要去陌生的海上冒险,不畏惧未知的任何风浪。”
她垂眼,不经意地露出些许怅然。
“我大抵是后悔结婚的,”她笑笑:“但不后悔有孩子。”
虽然后悔也没什么用,达提亚娜从她的脸上看出这句话,婚姻被认定是人生必经的一个路程,可实际它不是,只是大多数人都这么走过来,这样一来,无知无觉可能都算得上幸运,不必为后知后觉痛苦,也不必因先知先觉挣扎。
值得高兴的是凯特琳找到了新目标,目前正在为她的事业奋斗,不愉快的婚姻已经不重要了。
“在我成就后,没有任何人能抢走我的金镑,书籍和房子都永远属于我,愤恨,后悔,失望,这些情绪都滚一边去,再也不会伤害我。”
“被推搡的剧本落幕,屋子不再拥挤。”
是的,总有一天。
“一定会的。”
达提亚娜与亲爱的凯特琳干杯,杯中酒精永远在暗处燃烧。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凯特琳说她还有下一位客人,达提亚娜只能对她忙碌的社交表示惊叹,随后独自回到宿舍,宿舍里没有其他人,她走到窗边,看着与往常一般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意识到当初伯爵会轻易同意她来欧格姆求学的原因之一恐怕就是社交需求,只是她从前没意识到,对经营关系网并不热衷。
那现在呢?
她沉思许久,决定出去走一走。
她走出相对熟悉的校园,走到人群较为集中的地方——图雅广场,这里是一个三岔路口,许愿池的水被风吹动,从路口通过的人很多。达提亚娜抬头就能看到许愿池顶部雕刻的花环和周围的四个动物雕像,据说这座许愿池的前身是欧格姆第一口井,后来随着城镇发展改建成了现在这样。
如果抛却目标,毫无目的地行动,人会变成什么样?
茫然,惊慌,退却?
她站在街道上,以往忽视的信息翻涌而来,陌生得可怕,心里下意识想要回避,避开这些未知的东西,躲到房间里去,最后她不得不找个目标,于是她来到许愿池旁边,卖花的姑娘经过,她顺势买了一束花,然后把花一朵朵掐掉丢进许愿池里,手里只余光秃秃的杆。
水池底部有零星的杂物,看起来最近才清理过,她想起不远处的河流,按一般逻辑,依水建城是最好的选择,也不知道为什么欧格姆会建立在离河流不远的地方自己挖井,听起来很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