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和达尼亚什么都没发生就好了。
“啪!”
列昂尼德甩来一巴掌,打得达提亚娜脸皮发麻,她捂着脸回头,抿唇看了他一会,什么都没说,攥着报告闷头就往外走。
房间里只有哒哒的鞋跟敲击的声音。
“……你非要自讨苦吃?”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家伙扇了她一巴掌,还说她自讨苦吃?!
“你真是个混蛋。”
她自讨苦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跟列昂尼德说话!
一直到走出房间一段距离,走廊的环境才让她感觉好受了一点,她准备去找安妮,让女仆备上消肿的东西。
通道另一头传来笑声,更尴尬的情况出现了,她在走廊上遇到了摆弄着音乐盒跑跑跳跳的妹妹莉迪亚,她的音乐盒里流出欢快的舞曲,达提亚娜捂着脸站在路中,一时间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她能感受到脸皮的热度和刺痛,显然,列昂尼德的攻击效果拔群!
最终她决定低头装死,捂着脸往边上靠了靠,想等莉迪亚跑过去。
可是莉迪亚停了下来,她盯着沉默的姐姐看了又看,让人以为她下一秒就要问出“你为什么捂着脸”之类的话,达提亚娜已经想好要怎么回答了,她会直白地告诉妹妹她的哥哥是个多么无礼的混蛋,列昂尼德那家伙配不上任何好印象。
可莉迪亚没问,这或许是这个九岁孩子的智慧,她只是摇了摇音乐盒,“你能来参加我的舞会吗?”
“你,我,还有一些小精灵,我们会很快乐。”
“谢谢你的邀请,也许我们应该先去准备一下。”
至少找块蕾丝把脸遮一遮,该死的列昂尼德。
被暗骂的人还站在房间里,他看着自己泛红的掌心,手臂颤抖起来,他试图用另一只手压制,但情况并不乐观,身体在对抗的力道中挣扎,活像犯了癫痫。
好一会儿,身体逐渐安定了,他撑着桌子大口喘气,额角汗水汇聚,待呼吸慢慢平缓,他抖着手从衣领处抽出帕子,捂着口鼻吸了好几下,才在手帕上特殊香味的帮助中放松下来。
达提亚娜不必告状,他就已经觉得痛苦了。
那之后有相当一段时间,兄妹俩互相视而不见,一句话都不说,本来达提亚娜就不怎么搭理列昂尼德,现在列昂尼德也不找事了,两人自然更没话说,倒显得相安无事。
她不出门,就窝在屋子里自娱自乐,有时窝在椅子上对另一个椅子念诗,有时拉着盔甲摆件或者窗帘跳舞,她花费一些时间凝视自己,什么也不做,就盯着镜子,呼出雾气又擦掉,她用手按住镜子,用笔沿着轮廓画出一只手,用反复涂抹的嘴唇在画中手心上留下一个唇印。
她在做什么,没人知道。
现在茶水温度正好,很称刀柄上的花纹,猫尾巴盘在一边,像茶杯弯曲的柄。达提亚娜用指尖沾沾茶水,在桌上画了一条线,然后举起刀,哒哒将其划成几段。
列昂尼德悄声路过几次,看到她怪异的举动,忍了忍,没忍住:“你在做什么?”
“切蚯蚓。”
“为什么?”
“为了得到更多蚯蚓。”
“……”他深呼吸,“你真是糊弄的天才,擅长把别人变得愚蠢。”
“谢谢?”
列昂尼德认为对话已经不能,也没必要进行下去了,他转身正要离开,又像想到什么似的顿了顿,最后他什么都没留下就走了,从始至终达提亚娜都在切蚯蚓,并不在意是谁在同她说话,只有劳丽陪伴她。
自她这次受伤醒来后,劳丽就时不时盯着她,像是怕她突然死掉一样。
茶杯上的对话没有任何意义,但双方好像默契地达成了和解,再见面时好歹能点头示意了,在关系逐渐缓和的情况下,某天达提亚娜从海浪中醒来,突然想起那句“机敏而不安的灵魂”,她想见见安德烈骑士了,于是向列昂尼德提出要求。
其实她是认可这句评语的,在梦境里漂泊的时间显得睡前和睡后并无太大差别,疲劳没有消失,精神永远疲惫,近来她深受梦境困扰,但这不代表过去她就不做梦,实际上她做梦的频率很高,几乎没有不做梦的时候,从久远的过去开始就一直如此。
她的精神像漂泊的风筝,在外面飞来飞去,导致她的梦境从不消停,只是当人醒来后,随着时间流逝能记住的梦很少,除了将人惊醒的噩梦,一般变化的梦境似乎并不造成什么明显的后果,人会轻易忽略。现在达提亚娜的梦境时常反复,频频出现和水相关的画面,比过去更固定更真实,她对梦境的感受也因此加深,加剧了她的精神负担。
也许某一天,拽着她精神风筝的细线会绷断,她会与自己失去联系,变成一块石头。
在那之前,她会想见一见曾经看到过这只风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