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快晚间的时候下了一点小雨,摘星台靠近护城河,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封尧眼前模糊,分不清是不是水汽氤氲。
他垂下脑袋,捏着腰间的双龙玉佩,咧嘴嗤笑一声,“有这玩意儿在,我能跑哪儿去?”
“心甘情愿?”
封尧抬头,认真地看着将离琉璃色的瞳孔,正色道:“甘之如饴。”
事后回到客栈时,封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鸣春明日清晨要离开的时候,本来都脱了外衫准备就寝的人,一个驴打挺从床上翻起来准备去万花楼逮人,结果被将离一把摁回去,说安心睡觉,大理寺和宋琰会去万花楼秘密拿下鸣春。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刚到大理寺就被宋琰的贴身护卫带着穿过层层密道,来到大理寺的地下审讯室,这件审讯室本是前朝宦官用来私自羁押官员的,后来建元帝登基后,将此处改为审讯室,独立刑部之外,秘密审讯特殊的犯人。
两人和宋琰以及苏子轩打了个照面,坐下的时候苏子轩一直给他使眼色,封尧心知对方何意,摸了摸鼻子,眼神闪烁,坚决不对视。
摸不着头脑的苏子轩转头发现自己又被一向神情淡漠的将离瞪了一眼。
苏子轩:???我惹他了?
鸣春也没有如同一个犯人般跪着,宋琰按照建元帝的吩咐给了鸣春足够的尊重和体面,不见审讯室只有除了鸣春外他们四个人,更在中堂为鸣春安置座椅,让她安稳坐着。
封尧刚坐下,翻看了一下宋琰递过来的各种证据,随后朝宋琰的贴身侍卫招手,在对方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侍卫起身看向宋琰,只见宋琰点了点头,侍卫立刻从暗门退出去办事了。
同一时刻,万花楼的大门忽然被人从里面关上了,路过的行人翘首以盼,可大门紧闭看不到丝毫门内的景象。
老鸨浑身颤抖地看着眼前神情肃穆的黑衣男子,谄媚道:“不知有何贵干?”
大理寺,审讯室。
在他们来之前,苏子轩和宋琰已经审问了一会儿了,鸣春那件破损的纸上春衣物被找到,袖口处的缺口和蔺如画指甲里的纸上春重合,人形仕女陶俑的衣衫布料也被翻开,而给鸣春作证的修车行老板的口供也出来了,言称在修车的时候鸣春在修车行准备的棚子里休息,而宋琰也赶在昨晚下雨前去棚子查看,最后在窗下杂草丛里找到一个脚印,正好与鸣春相契合。
大部分的证据已经出来了,还差几个关键的节点便可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定下鸣春的罪。
“鸣春姑娘,事到如今,还不愿意说谁是主谋吗?”大理寺卿问道。
鸣春看着眼前的仕女陶俑,素白的指尖在那张面皮上戳动,美目低垂,潋滟的眸子里带着无法言喻的伤痛,她忽然转头看向坐在侧面的封尧,“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
封尧抿唇不语,多情的桃花眼下隐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悔意,他欲言又止,低垂着眼睑,手指下意识抓紧衣衫,一只手忽然出现覆盖于其上,他一转头就上将离温煦的目光,心里的不安略微少了些。
鸣春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眼底满是坚定,“没有主谋,全是奴家一个人干的,大人判吧,奴家绝无怨言。”
大理寺卿面露为难,建元帝下发朱批多次言称必须要查清楚,多一分罪都不许判,仵作的验尸单上写的清清楚楚,蔺如画口中有他人血肉,后背更有极重的击打伤,这根本不是鸣春一个人能完成的,她完全在替主谋顶罪。
宋琰也没办法,他会审问战犯,却没办法将那些手段用在一个弱女子身上。两人同时看向侧面就坐的封尧和将离。将离不搭话,从始至终都安静啜饮,那便只剩下封尧了。
封尧长舒一口气,素日总是懒懒散散的人难得在这一刻坐正了身体,他面色平静道:“鸣春姑娘,很抱歉,揭开了你的伤疤。”
鸣春勉强笑了笑,“公子言重了,奴家在杀蔺如画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迟早罢了。”
“不必自称奴家,称我即可,第一句话不是挺好的?”封尧正色道:“不用紧张,我就问几个问题。”
鸣春明显怔愣了一下,她似乎没想到封尧会这样说,她想从对方的双目中看出些许玩闹的意味,就像那些来找她一度春宵的人在意乱情迷时勉强说出的诱哄之语一样,可封尧眼底一片平静,看不到丝毫亵渎的意味。
鸣春喉咙干涩,“公子问吧。”
“第一个问题,鸣春姑娘喜欢出门吗?”封尧问道,“如果喜欢,上一次和上上一次是去哪儿?”
“老鸨看管……我……看管得紧,不怎么出门。”似乎是极不习惯这个称呼,鸣春的话头在嘴边绕了两圈才说出来,“上次出门就是杀蔺如画的时候,再上次……时间太久了……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