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骆子期,既然信了,有些东西就没有必要自己去揣摩分析。
但骆子期说的当真没错。
当天中午,陆栩刚刚用了午膳,就有昭狱的人来报,彭裕要见骆子期。
彼时骆子期正拉着陆栩在一处只支了棚子的小摊前吃一碗只加了鸡蛋青菜的汤面。
“早上你请了我,中午我是该请回来的。”骆子期言之凿凿,却只管来陆栩一个白眼。
他什么时候如此客气的有来有往过了。
更何况早上他在济安楼留了一钱银子,这小摊能花几文钱。
骆子期仿佛能读懂他的想法一般,笑呵呵的道:五文,你的那碗七文,我给你多加了个煎蛋。”
他就知道。
只是这面竟并不寡淡,汤色醇厚,口感也丰富。
骆子期喜辣喜酸,小桌上就有辣子和陈醋,自取自加。陆栩倒是觉得这原汁原味很好。
一碗汤面下肚,两人额前都出了一层薄汗,还没等起身,一位飞奔而来的锦衣府卫跑定在二人面前,抱拳禀报:“少府令,骆少卿,那彭裕开口了,但是说只同骆少卿讲。”
陆栩苦笑,一身浩然正气的大理寺少卿果然比自己这个只会爬墙角的锦衣府少府令更受欢迎。
如此便一如早上的老样子,骆子期信步进了彭裕的牢房,陆栩照例在隔壁牢房听墙角。
户部侍郎丘远发现的东西的确要命,却不难猜——国库亏空。
大奕这些年算不上风调雨顺,单从赋税一年比一年高来瞧,便知道国库里怕是没有什么真金白银。
但到底彭裕身为户部尚书是要去瞧得,账目与库存不对,也是要掉脑袋的。
以往年年都对,偏生今年刚刚上任的户部侍郎丘远不仅拿了新的封条,将那贴着封条的银箱打开来清点,还细细的查验了里面的每一锭银锭。
数目倒是还照得上,可除了最上面一层,下面的银锭不是官银,是没有契子的私银。
私银和官银,即便是瞧着外形重量都一样,里面到底掺了多少水分,怕是只有造假的人自己知道。
丘远吓得很,两三次往返太仓库,偷偷换出了两锭私银来探查。
若只是少些分量,或是没有那么纯,亏空不大倒也好说。
可那哪里是私银,外面根本只有薄薄一层的银皮子,里面是铜,又怕铜的重量不够,包了个石块进去。
丘远几乎是踉跄的跑进了彭府。
太仓库里的银子被偷换了,这可是实打实的塌天大祸。更何况,如果所有被偷换的私银都是这般模样,那便是全额的亏空。
彭裕一听,也吓得不知所措。他不过刚刚坐上户部尚书这把椅子,椅面还没捂热,就翻出这么大一个窟窿,只怕是要把全家老小的命都搭上。
彼时正值清明休沐前一日,彭裕好说歹说,才叫丘远暂且宽了心,将此事按下不发。
但彭裕自己的心却迟迟悬着放不下来。即便是这一切都查了个水落石出,将这胆大包天的贼人捉拿归案,可自己身上的这渎职二字怕是摘不干净,难不成小心翼翼在官场上行走几十年,竟是要落得个如此的收场么?
“彭大人可是真的会给自己摘干净。”骆子期冷笑道:“太仓库查验,可不就是得像丘侍郎一样细细的查才行?彭大人贪懒只称重看表面一层敷衍了事,如今被手下查出来,倒是你冤枉。”
“我不甘心!”彭裕咬着牙怒吼出声来:“这银子又不是我换的!我一点好处都没有落下,凭什么要我来背这个祸事?!”
他当然不甘心,可他却也没有办法。
这罪过自己揭发请罪到底能保得一条命,要是被之前得罪过的人揭发出来,一家老小都得赔上命。
可谁知,丘远死了。
消息传回户部的时候,彭裕愣了几乎有一炷香的时间。
“骆少卿,我向老天起誓,丘侍郎来过以后,这事儿我谁也没说。兹事体大,我还特意交代让丘侍郎谁也不要告诉。”
“所以……那太仓库一直都有人盯着?”
若是两个当事人当真是守口如瓶,只可能是那贼人一直派人盯着那被换掉的银子。
这倒是奇怪,银子已然换完,难道不该是销声匿迹来的更安全么?为何还要再盯着那私银?
如今出了人命,岂不是更显眼?
倒是彭裕说着说着涕泪横流,眼前一片模糊,完全没瞧见骆子期面上的若有所思,只觉得对方许久不出声,是已经信了自己的话,又哽咽道:
“骆少卿,本……本官实在是冤呐……丘侍郎之死必然就是那换银子的贼人发觉了才会下手灭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