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捷将门掩上,离开公廨。
陆栩随手拿了本卷宗看着,读了几行只觉得字字都认识,但连起来的意思就是不往脑子进,又觉得公廨狭小闭塞,让人呼吸都呼吸不上来。
这屋里放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陆栩甩下手中的卷宗,想出门吸几口新鲜空气。
一开门,就见鬼鬼祟祟的王捷站在门口,似是想进又不敢敲门,冷不丁打开的屋门倒是吓了他一跳,连行礼都忘了。
“做什么?”陆栩问的面无表情。
王捷双手叠着,将一只白煮蛋奉到陆续面前:“大人,您额上青了。”
应当是书卷砸的那一下。
陆栩内心烦闷,不愿多言语,一把夺过王捷手中的蛋便大步出了房门。
王捷不解,跟着陆栩一路小跑,眼瞧着就要出了锦衣府,陆栩一个止步,倒让他走到了前面。
“又做什么?”陆栩无奈。要是隔在以往,随便一个什么东西丢过去,借着他躲闪的功夫,自己就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他才刚刚说了那样的话,此时消失总觉得有些……丧良心。
王捷倒退着来到陆栩面前,脸上笑的殷勤:“大人,您要出去?”
“嗯。”陆栩面上没有一丝多余得表情,连从喉咙里哼出得一声都很勉强。
“大人,您……心情不好?”王捷问的小心翼翼。
陆栩扯出一个笑容,但一瞬间后就又消失不见:“知道还拦我的路?”
王捷心突突一跳,觉得自家大人方才那笑容实在可怕,眼瞧着陆栩又往外走,觉得自己该跟着,但腿实在是迈不开步子。
陆栩往外走了两步,听着周遭安安静静,心下了然,却还是回头去看,王捷果然还站在原地。
“别跟来啊。”这句话,倒是多少带了点儿小孩子脾气。
将近宵禁时分,路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偶尔有一两个狂奔着赶回家的旅人,谁都没有多看谁一眼。
手中的鸡蛋还在,已经不是刚拿到手时滚烫的温度,此刻再敷额头上的青紫已然是没有用了,陆栩便将那鸡蛋随手抛着,仿佛是刚下了学堂的学生在玩儿路边随手捡了石子玩儿。
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陆栩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儿去。反正坊门已经关闭,是走不出绣春坊去。
就在鸡蛋实在玩的腻歪的时候,陆栩听到清脆的一声呼唤:“大人?”
陆栩抬头一看,兜兜转转竟是走到了桑杞巷口,唤他的正是白日里问他自己要不要去丰水河旁支摊子的卓逸君。
“大人头上这是怎么了?”
附近没有灯烛照明,只有月光隐晦,能让卓逸君隐约瞧见陆栩头上有一点异样。
“磕了一下,”陆栩伸开手,展示出自己手中的鸡蛋:“已经有东西敷了。”
卓逸君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一下那只鸡蛋,随后看向陆栩的眼神中便多了一丝一言难尽:“还带皮的……凉的……鸡蛋?”
“嗯……”陆栩一时词穷,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没有用这只鸡蛋的事。
只是还没等他想好说辞,卓逸君便留下一句“大人,您等我一下”跑开了。
她……不会要回去拿鸡蛋吧?
陆栩伸出去还没有来的及收回,就见卓逸君又从济安楼中跑出,手中还拿着一只碟子。
碟子里不是鸡蛋,而是几颗被取了核的枣,上面还淋了桂花蜜。
“这是什么?”陆栩问。
这是晚上蒸的枣子,本来是要给胡七娘吃的,但胡七娘吃了红豆包就很饱了,这蜂蜜枣子是一动都没有动。
只是这话卓逸君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会提的。
“蜜饯枣子。”卓逸君答得乖巧:“甜的。”
他当然知道是甜的,红枣加蜂蜜,想来是能甜到齁嗓子了,只是面前人的眼神眼里总能瞧出一丝期待,陆栩最终是用手捻起一只硬着头皮吃了。
好甜。
“甜吧?”卓逸君眼睛忽闪两下,含了笑意。
他们鲜少在别的地方碰面,大多是锦衣府的公廨,偶尔几次在济安楼里。
他坐在桌旁,她在身侧后方站着。
如今这样面对面的站在街上,似是与以往都不一样。
她……似乎,也不一样。
陆栩点点头,面上似乎带了一丝并不常见的笑容。
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笑容里到底是勉强多一些还是苦涩多一些。
“大人,您今日心情不好,这碟子蜜枣就送您了。我知道它单吃着很甜,但您爱喝茶,配着茶水就没有那么甜了。”
陆栩愣着神点了点头,她怎么知道自己心情不好。
“大人额头上受了伤,心情怎么会好呢?”
卓逸君似是读懂了陆栩眼中的话,浅笑着回答。
回应她的,还是面前人郑重其事的点头。
此事此刻,似乎其他言语都显得太过于轻浮。
陆栩转身,一手是凉鸡蛋,一手是淋了蜜的枣子,迎着月牙微弱的光,往桑杞巷深处走。
那里,才是他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