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栩恍然回神一般,将手中竹筷又放回碗上,刚想说些什么,门口便有人来:“大人。”
竟然又呈上一副碗筷。
这碗筷,论质地,论做工,都要比自己从济安楼拿来的更好。
原来……是大人用不惯自己从济安楼拿来粗制滥造的物什罢了。
卓逸君神游,思索是不是要游说胡七娘买一副新得上乘的筷勺碗碟来,专供这济安楼唯一的主顾使用,丝毫没瞧见自己方才称赞的碗,已被白粥盛满,正安安稳稳地放在自己面前。
“卓姑娘若是还有时间,也可以陪本官用午膳。”
也……可以?卓逸君怔忪,总觉得此时该恭恭敬敬的给大人作陪,讨大人欢心,却又觉得这话不过是说着玩儿,但凡她敢动,就是以下犯上要被乱刀刺死的罪过。
民间都说伴君如伴虎,怎么如今不过是见一位锦衣府的大人,就让人如此心惊胆跳。
卓逸君内心还在犹豫,头顶上方便传来声冷笑:“人都道我们锦衣府是罗刹堂阎王殿,卓姑娘两进锦衣府,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这次是阴阳怪气,卓逸君听的分明,不及思量便赶忙拜倒:“大人……大人……”
有人拉住她的手臂,要扶她坐好。
卓逸君偏头看去,拉她起身的手骨节分明,不像习武持剑人的手,反而像是日日习字作画文人墨客的手。
顺着那手再一路往上瞧,卓逸君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眼睛。
他在笑什么?笑他一句话就将她吓成这个样子么?
卓逸君心中忽然忿忿,有种被捉弄了的憋屈。
陆栩将卓逸君扶起坐在方案的另一边,点了点她面前的碗:“怎么,卓姑娘不敢用膳,是因为在里面下了毒么?”
天地良心,她哪有那份银钱专门买毒来下。
心中忿忿被一瞬间荡平,卓逸君慌忙握了筷子去夹那笋,又慌忙塞进嘴里,慌忙地咽下。
“这才对。”陆栩夹了一筷子油浸笋放入口中,顿觉惊喜。
这小姑娘瞧着瘦弱,手上功夫的确是好,这笋尽数没入油中,入嘴却丝毫不显油腻,只觉得可口,鲜嫩,配上一碗白粥,当真是上佳。
“你太瘦了,风一吹就倒似的,是要该多吃些。”
风一吹就倒?卓逸君偏头看一眼陆栩,她是要比同龄人身量小些,但也不至于如此夸张。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若来一场天花,你可受的住?”
“天花这东西,扛不扛得住,不是还要是看……命……?”
卓逸君最后一字说的极轻。她瞧出来了,他在试探她,他不信昨日她幼时从天花中劫后余生的故事,所以故意引着让她说错话。
“大人,男女本不该两厢授受,小民也不该有此番作为。只是大人既然不信。”卓逸君将左边袖子挽起来,露出在胳膊上因天花留下的疤痕:“看到此,大人还不信么?”
陆栩又是一声轻笑,拽着卓逸君的手将她袖子放下:“这几日我琐事繁多,言辞间若是有言语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莫要挂怀。
这笑容瘆人,卓逸君愣愣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又拜倒在陆栩面前:“大人言重了。”
这一回,卓逸君半晌都没有等来陆栩的答复,直到实在腰酸背疼时,才听到一句:“你一个时辰后再来拿你的碗碟吧。”
一个时辰后,卓逸君没能进锦衣府,在门口收了自己拿来的食盒。
食盒里,是已经洗的干净的碗碟,还多了那一副不知比济安楼使用的要贵价出多少倍的。
卓逸君回济安楼时始终郁郁,始终怀疑自己是不是终究将这济安楼唯一的主顾弄丢了。
果然,济安楼一连几日都再没有开张。
胡七娘倒是瞧着是一点不着急,品着茶就着果子糕饼,不是在小院中晒太阳,就是消失的杳无音信。
但并不当家作主的卓逸君却有些着急,这毫无生意的日子一日日过下去,济安楼会不会像之前那个“茶”字一样,消失不见。
因着这个,天气虽然还未回暖多少,但夏日给的燥意,终归是只早不晚的来了。
胡七娘又不在,卓逸君也没有多少用餐的兴致,便去厨房瞧了瞧,拿了些上几餐用剩下的东西来对付几口。
春日的白菜小而嫩,还没有长出外面一层又一层肥大的叶子,一人一餐能食两颗。
只是之前还剩了一小把豆芽和半颗水芹,卓逸君便只将一小颗白菜切段,配上豆芽水芹一起焯了。
调味更是简单,一小碗麻油加热的滚烫,又加进去花椒去煎,麻上加麻,放凉后便倒入烫过菜中,再用一点点盐巴白糖,一汤匙陈醋酱油调味就成了一盘菜。
水芹极饱腹,卓逸君一盘这菜便能撑起整场晚膳。
以往用餐时,胡七娘总是在的,今日却没有回来,盘中之物虽然味美,但到底一个人吃,没有什么滋味。
卓逸君双目空空不知看向何处,又似是在想些什么,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筷子不像是用器,反而是个物件一样在手里把玩。
日头渐渐偏西,盘中菜倒是没有见少,好在这菜本就是凉物,也没有放凉味差一说。
“怎么只吃这些,是你们东家不给你好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