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卓逸君是拿手,以前她领着慈幼局的孩子常去城外的河边捕鱼捞虾,最大的能有自己的小指这么长。
这盆里的河虾更大,随便捞一只出来,就能有自己的手掌这么长。
卓逸君拎着一只虾的胡须,提到自己眼前看,那虾子弯着身一扑腾,给她脸上溅了好几滴水,冷不丁的一点凉意激的她放手,那虾子又掉回进木盆中。
那烧水的壶开始呜呜的作响,壶盖被顶的叮铃咣啷的作响。
水已经滚开,可以拿来现用。
长勺舀出来几勺开水加进大锅中,卓逸君切了几片姜送进去,将一半的河虾也一同下了进去。
角落里有个木质的架子,上面满满当当的摆了两排新鲜的蔬菜,卓逸君一一看过之后,选了一把放在角落的荠菜。
荠菜这个时间最是新鲜,但凡要是再晚上一旬两旬,那叶子杆子便老了,叫人嚼都嚼不动。
锅中开始翻滚着白色的泡泡,卓逸君手持着长勺将已经熟的粉红的河虾都捞了出来,过到凉水里。
锅重新洗净,烧开的热水将盐巴冲开,卓逸君眼瞧着白色的盐巴都已消失不见,便一把将所有已洗干净的荠菜都丢进锅里,用筷子扒拉着,瞧着原本还有风骨的荠菜软了下去,长勺和筷子一齐出动,将荠菜捞出丢入另一只装有凉水的海碗中。
只是这荠菜叶子在凉水里也不能呆久,摸着凉水稍稍泛了温热就得赶紧再捞出来。
锅旁边挂着有干净的布,卓逸君将那布摊开放在案上,再将荠菜摊在布上,包好后用尽全力将水拧干。
对旁人来说,这道荠菜鲜虾的难点许是在其他地方,但对于卓逸君来说,这便是这道菜最难的地方。
慈幼局里没有什么油水,每日吃的都是清汤寡水,她胳膊上拎不起来三两肉,拧水这件事自然也是难题。
不过好在锅旁边有足够多干净的麻布,实在用拧的不成,还可以用吸的。
直到荠菜已经有了九成的干,卓逸君便将荠菜切碎放进一只深碗中。
有小锅,卓逸君将原本烧着水的壶挪开,用那小台将小锅中油烧热,一口气全都淋在已经剁成茸状的蒜末上,蒜的香味便一下子就被激的老高,便是加了酱油和陈醋也压不下来。
卓逸君往这黑黑的小半碗料汁中撒了一点点白糖提味后,便将料汁一分为二,一半倒在了荠菜上,两相拌匀,在堆进平盘里,另一半料汁仍在小碗中。
河虾被凉的温温,卓逸君耐着性子将每一只都扒皮去头,码在荠菜之上。
以往做这道菜时,一只虾总要被一分为二,甚至一分为三,如若不然,只怕是不够孩子们分的。
但现下这每一只虾都个大肉肥,外面又只有两位,反而是大口吃虾更让人心情愉悦。
卓逸君将做好的荠菜鲜虾与料汁端出厨房。
厨房外是一处小院,小院当中摆了石桌石凳,胡七娘和南千川正就在那石桌旁坐着。
胡七娘瞧见卓逸君端出来的河虾,笑道:“我还愁那虾子会被我养死呢,这正好就叫你一来就做了。”
卓逸君方才在厨房的从容不迫霎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进厨房前的手足无措。
她实在是听不出这是好话还是坏话。
胡七娘却没有理会卓逸君一瞬间的僵硬,还只当这个小姑娘不过就是刚才南小哥说的认生怕人。
眼前的虾子白净,底下的荠菜混着蒜末倒是看起来有些味道,胡娘子夹起一只虾子悬在盛放料汁的小碟之上问卓逸君:
“这虾是要蘸着料汁吃的?”
卓逸君连连点头。
鲜虾肥美甘甜,若是一早就与料汁相拌,再吃的晚些,那料汁的咸反而容易压了那甘甜一头,叫人吃的与他物无异。
倒不如就让吃虾人自己蘸上料汁,轻轻一点,就能让虾子的鲜甜发挥到极致。
河虾进了那黑色却又透了点亮光的料汁,两下两上,最后进了那涂满胭脂的朱唇之中。
胡七娘眼底满满的都是惊喜,别瞧再没有什么旁的佐料,就这一口虾,就是极鲜美的。
虾的腥味儿仿佛是天生就没有的,也不知怎么做到的,那料汁的咸鲜并不过分,反而激出了那虾肉中原本就有的一丝丝的甜,肉质鲜美的仿佛还能在唇中感受到那虾子生前的雀跃一般。
荠菜被剁得碎,需要用勺子才能舀起,送入口中,仿佛方才谈及的世道艰难在瞬间消失不见,只剩春风拂面,叫人沉沦。
“你竟能有这样的手艺。”
胡七娘眼瞧着站在自己面前,不过十五六岁面上还有些稚嫩的孩子。
“她手艺好成如此地步,你们慈幼局居然舍得叫她出来?你不是也留下做了个教书先生么?”
胡七娘瞧着南千川。
慈幼局只收孤儿。大奕律法定,年满十六成年,成年了,自然算不得是孤儿。
南千川比卓逸君虚长几岁,和她一样,也是在慈幼局长大。他少年早聪,早早就过了院试,如今在慈幼局里一边备考一边带孩子们启蒙,偶尔还记记账,分文不取,慈幼局主事自然愿意。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南千川苦笑,也尝了一口面前的佳肴。
这一道荠菜鲜虾的确是比之前他吃过的都要更好,真真切切的应了这一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胡七娘拉过卓逸君的手,笑道:“好孩子,以后就安心留在我这里。”
卓逸君笑得十分腼腆。
仲春的风里已经带了十足的暖意,仔细闻闻还能有些许随风游荡来的花香。
南千川见一切尘埃落定,先起身告辞。
胡七娘带着卓逸君瞧给她留的房间,刚入了房门,还不等人收拾床铺,就听门外传来一声长喝:
“掌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