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本来看这年轻男子面善些,才来向他求助,怎的这年轻男子好像比那凶巴巴老仆还凶,凶巴巴老仆只是语气严厉些,而这年轻男子好像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比这黑沉沉的夜色,还要威压迫人。
阿沅被无形的气场压着,一声不吭地在年轻男子身边坐下了。他两手放在膝上,一边默默地对着手指,一边眼睛悄悄瞟看年轻男子,偷偷瞄一眼又垂下,垂眼一会儿又偷偷瞄一眼。
年轻男子明明没有看他,自顾一手撑着头,似在默默忍受某种痛楚,却像开了天眼似的,冷不丁地问他道:“看什么?”
“……没……没看什么”,阿沅低头点点手指,善良的本性还是胜过了对男子的畏惧,他大着胆子抬起头来,诚实地对年轻男子道,“我在看叔叔,叔叔,你的脸色不太好,你是生病了吗?”
皇帝知道这男孩这会儿叫他“叔叔”,只是把他当陌生男人称呼,但因谢疏临把这男孩当亲生儿子,这男孩确实可以算是他的表侄,在亲戚关系上,是可以称呼他为“表叔”的,尽管男孩和他实际上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皇帝是皇室同辈中最年长的,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小孩叫“叔叔”。有点异样的感觉,可能是新鲜感,暂压了压他心中的烦乱,皇帝微侧眸光,再度看向这个叫阿沅的孩子,看他一双乌亮的眼睛关切地望着他,那眸中的真切关心,与梧桐院里慕晚看他时,如出一辙。
皇帝感觉太阳穴跳得突突地疼,他手按在额边,喃喃地道:“我是病了。”不能跟慕晚说的话,不能跟天下任何人说的话,在这男孩清澈明亮的目光中,在他似乎醉了时,竟脆弱地流露出些许,“是心病,大抵永远都治不好的心病。”
“能治好的,心病也可以治的”,阿沅好心地告诉陌生叔叔道,“心病就用心药医啊!”
皇帝听得哑然失笑,想自己竟然还跟一个小孩聊起来了,不过,他心里的烦乱,倒是被这份哑然失笑稍微冲淡了些。
皇帝不想再跟小孩说什么“心病”的事,收回目光,仍要自顾喝酒,小孩却被他的漠视态度惹急了,着急地道:“叔叔,我没有乱说,心病就是用心药医啊!”
生病就要及时治疗,不然会越拖越严重的。心善的阿沅见叔叔不相信心病可以治好,着急地站了起来,振振有词地道:“真的可以治,是书上写的,心病需用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皇帝见小孩急成这样,本来还是无奈失笑,但酒杯送到唇边,酒液晃荡着沾唇时,心中却忽然一个闪念。他迅疾地捉住了那丝闪念,小孩振振有词的话,在他脑中来回震响,心病需用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需用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像是千万年不化的雪山,轰然在他脑中崩塌,皇帝手中一颤,径将白瓷酒杯捏成碎片。为何他偏就能触碰慕晚?在慕晚之前,他本来被隐疾深深困扰,触碰不了任何女子。但他其实也不是不能触碰任何女子,在这世间,他也曾经深入触碰过一个女子,即将他囚虐在密室的蛇蝎女子。
他以为慕晚是他的药引,是他的解药,但有没有一种可能,解药就是毒|药,慕晚这解铃之人,其实就是系铃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