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胆举动让她成了校园风云人物。周末联谊会上,几个女生扭捏着问她能不能代购,林秀芬趁机做了市场调查。当晚她躲在被窝里打手电筒写商业报告,最后却画了满纸的帆船——宁婉清上次来信说,等赚够钱就买条真船带她出海。
渔村这边,宁婉清迎来了首个商业危机。县妇联突然下发通知,要求所有社队企业女职工参加"三八红旗手思想培训班"。王春花带着人挨家挨户通知时,特意强调:"重点学习婚姻法第二十五条。"
培训班设在公社礼堂,主席台上方挂着"反对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横幅。宁婉清被安排在首排,面前摆着举报信——有人匿名揭发她"用物质诱惑女青年"。妇联主任拍着桌子问:"那些蕾丝内衣卖给谁?"
"出口创汇。"宁婉清掏出合同复印件,"每条换外汇券两元。"满场哗然中,她突然发现最后一排坐着省轻工局的视察员,正对那条"潮汐披肩"拍照。
培训中途休息,王春花把几个女工叫到小树林。宁婉清透过窗户看见她们在按手印,立刻跑去仓库取了新样品。当她拿着能换外汇的订单数据回来时,妇联主任的态度明显软化:"思想问题要重视,但经济建设也不能放松..."
这场风波以宁婉清被"暂留察看"告终。回家的路上,她看见海滩上有小孩在堆沙堡,突然很想林秀芬。上次她们在这片沙滩捡贝壳时,潮水突然涌来,林秀芬背着她跑上岸,两人的笑声惊飞了一群海鸥。
周六傍晚七点,宁婉清准时站在院中的"潮汐观测站"前。这是她用玻璃罐和软管自制的装置,水位高低代表不同的思念程度。今天的水位涨到了"暴雨"刻度,她往罐子里丢了颗贝壳,看着它慢慢沉底。
同一时刻,林秀芬正趴在宿舍窗台上看那片沙砾——从渔村带来的沙粒在夕阳下闪着金粉。她用钢笔帽轻轻拨弄,沙面渐渐显出"廿七"的字样。这是分离的天数,也是宁婉清教她的第一个汉字。
周日的包裹意外提前到达。宁婉清拆开层层油纸,里面是个铁皮饼干盒。打开瞬间海腥味扑面而来——是腌制的海葵干,林秀芬信里提过的"省城吃不到的味道"。盒底压着张照片:林秀芬站在学校操场上,身上的"潮汐披肩"在风中扬起,像真正的海浪。照片背面写着:"我成了'最浪的姑娘',但只想做你的归港。"
宁婉清把照片贴在织机内侧,调整梭子时总能看见那个笑容。她开始设计新款"归港"系列,灵感来自渔船归航时桅杆交错的剪影。这批样品刚完成,就被闻讯而来的广交会采购员全部订走。
冬至那天,林秀芬收到个特殊包裹。拆开是条纯白的围巾,乍看普通,但对光能看到里面织着密密麻麻的暗纹——是宁婉清用透明鱼线绣的航海图,标记着渔村到省城的每一条水路。围巾边缘藏着行小字:"你走过的路,都刻在我经纬里。"
宿管大妈查房时,这条围巾正挂在窗台晾晒。阳光透过织物在地板上投下奇异的光影,隐约可见两个牵手的剪影。大妈推推老花镜:"这料子..."
"最新科研成果。"林秀芬脸不红心不跳,"光敏变色纤维。"当晚她在回信里夹了片银杏叶——校园里最老的那棵树落下的,据说已挺过三次雷击。叶脉背面用针尖刺出三个小点,她们的摩斯密码意思是:想你了。
元旦前夕,宁婉清在县百货公司偶遇省轻工局的视察员。对方正拿着"潮汐蕾丝"的样品问价,看见她立刻迎上来:"小林同志最近有项革新提案..."
宁婉清这才知道,林秀芬在学校研发了"渔网编织机自动换梭装置",正申请专利。视察员递来的《轻工科技》杂志上,发明人署名处赫然写着两个名字:林秀芬、宁婉清。
"她说这是你们共同的研究成果。"视察员意味深长地笑,"技术委员会很感兴趣,考虑特批你们成立实验车间。"
回村的轮渡上,宁婉清翻开杂志细读。论文结尾处有段特别的致谢:"感谢东海潮汐的启示,以及那个教会我聆听海浪的人。"学术期刊的严肃语境下,这段话像封隐秘的情书。
当晚的跨年信,宁婉清用了整张蓝图纸。她绘制了未来工厂的平面图,在厂长办公室的位置画了两把椅子。图纸边缘标注着:"坐北朝南,上午阳光正好能照在你的绘图桌上。"林秀芬回信时,在那两把椅子间添了张小桌子,旁边画个歪歪扭扭的婴儿车。
这个小小的未来图景,让宁婉清在除夕夜哭湿了枕头。院外爆竹震天响,她摸出藏在枕下的照片——林秀芬离家前夜,两人在柴房偷偷拍的合影。当时镜头盖都没打开,是后来补拍的,但那种依偎的温度似乎穿透相纸传到了指尖。
年初三清晨,宁婉清被敲门声惊醒。开门看见电报员站在雪地里,手里捏着封电报:"速来省城,专利答辩。"落款是"你的归港"。她转身收拾行李时,发现灶王爷画像旁多了行铅笔字——不知何时林秀芬回家添上的:"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宁婉清笑着抹掉眼泪,在旁补了句:"待重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墨迹未干,她已踏上去省城的早班船。晨雾中,船头劈开的浪花像极了"潮汐蕾丝"的纹样。
宁婉清赶到省城时,正值初春料峭。火车站人潮涌动,广播里播放着欢快的《在希望的田野上》,站台上挤满了扛着大包小包的旅客。她攥紧手里的电报,目光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忽然,她的手腕被人轻轻一拽。
“婉清姐!”
林秀芬站在她身后,脸颊被冷风吹得泛红,鼻尖上还沾着一点雪粒。她穿着省城女学生常见的蓝布外套,但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贝壳胸针——那是宁婉清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