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直呼姓名,还是跳舞的要求,都让曾正卿摸不到头脑,青朵不顾他是否反应过来,已然开始转圈,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些什么。等她晃悠几步,摇摇欲坠,曾正卿从后搂住她,才听清她说的是:
“天生我材必有用,人物不行花鸟画。”
曾正卿听了这话,才猜到她因为作画心中有苦恼,见她挣扎不已,顺着她说道:“夫人说得对!此路不通,我们便行它途,夫人要画花卉、鱼虫、禽鸟,明日我便带你去购置颜料等一应画具,让夫人画个痛快。”
顺毛捋一捋,怀中的小毛驴停止撅蹄,青朵惊喜道:“你也觉得我擅长画花鸟?”
他不知,但现在没有别的答案,他说:“是。”
青朵不挣扎,曾正卿就放松警惕,青朵一扭身子,挣脱怀抱,喜道:“你真是慧眼识人!你就是我的知音!来来来,我哇…画给你看!”
醉酒使她口齿不清,使她行路踉跄,但不能软化她的倔强。她奔至桌边,提笔蘸墨在纸上做画,身子立在桌前晃悠悠的,眼睛也迷迷糊糊看不清,她努力俯身去看,身子不稳,手也颤悠悠的。
曾正卿无奈,只得跟过去,等她作画。青朵画完兴奋地把纸往曾正卿面前凑,他后退几步,端详妻子的大作,可这到底是什么?勉为其难地夸道:“好生动的……蚯蚓!细长弯曲,柔软灵动。”
青朵瞬间脸色大变,她嘴角耷拉下来,哭丧道:“可我画的是松枝!”说罢便嘴一咧,放声大哭。
啊!她画什么都不如爹!人物人物不行,植物植物不成!她唐青朵就是唐废朵!
曾正卿的话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青朵在马车上建立起来的豁达。
曾正卿哪见过女子这般架势,惊出一身冷汗,不知怎么劝慰她,连连慌神,作揖道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眼睛的问题,不是夫人的问题!”
“夫人的蚯…松枝刚劲有力,粗壮挺拔,傲骨迎霜,这画独具一格!”
青朵压根听不进去,听进去怕是也要继续哭了,她边哭边哽咽道:“吾是哇呜啪!”
“什么?”
“我是酸枇杷!我是酸枇杷!”青朵哭喊道。
曾正卿闭眼头痛:这又是哪跟哪!
青朵哭了几声,嚷嚷道:“渴。”曾正卿不会劝人,但这个是他能做的,忙不迭地倒水送到她口边,青朵止住哭声,几口喝光水,又道:“还要。”等喝足了水,哭声骤响。
曾正卿无能为力,他甚至冒出奇怪的念头,倘若刚刚不给青朵倒水,也许她就供不上眼泪。
他悔了。
这头青朵哭了两声,只觉得浑身燥热,胸膛中的那团火像是蔓延到全身似的,刚才那点水没有浇灭火势,反而助长了火势。
热!太热了!
她低头脱下长褙子,露出抹胸,还要去解裙子,被曾正卿按住手。
他趁她迷楞,哄她穿上褙子,不动声色地替她整理衣服,说道:“我叫芳晴准备热水,夫人沐浴休息。”
休息——
青朵听到这个词,像被触发机关似的,心中一凛,还不等曾正卿唤芳晴,她果断道:“我去!”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正卿刚舒一口气,就听外面芳晴和几个丫头喊道:“少夫人要去哪?”
“少爷!少夫人跑了!”
等曾正卿和芳晴几个丫头寻迹找到青朵,她正躺在荷花塘边的亭子里。
曾正卿耐心道:“夫人,天渐冷了,外头风大,再待下去怕是会着凉。和我一同回屋去吧!”
芳晴和几个丫头也在一旁劝,可青朵就是不肯动。她只是稍稍挪动,让自己的身体贴紧围栏。无奈之下,曾正卿俯身要直接将她抱起带回去。
青朵猛地抱住栏杆,死都不放手,她哭喊道:“你放开我!我不要回去!”
“好,我放手。我只是想抱夫人回去休息。你情绪激烈,想来也累了,要不我背你回去?”曾正卿松手,虽然筋疲力尽,他耐着性子哄青朵。
“你就是想要和我睡觉!”青朵抽噎道,声音委屈极了。
“我不要和你…和你…”少女的羞耻,让她没有把那个词喊出来。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领神会。
霎时间,曾正卿觉得全身冷透了,仿佛自己躺在冰冷的石板椅子上,睡了一夜。
下人们震惊的目光,更像是风霜刀剑,刺在他冻僵的背上。
月亮投下悲悯的目光,入夏的夜晚,曾正卿心中春寒料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