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烛予的语气像在开着什么漫不经心的玩笑,故意吊足了他的胃口。
说完,对方的背影便消失在了别墅外的银边栅门后。
应烛予现在的住处是成年后搬来的,也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产。靳起看着栅栏罅隙间攀出的铁线莲,浓密的藤枝层叠缠绕,艳丽重瓣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靳起沉默着靠在车边,莫名想起十八岁那年,跟随应烛予搬出应家主宅的事。
应家并不太平,原配早逝,小三带着私生子登堂入室。应烛予虽然身份尊贵,但在主家过得仍是如履薄冰,时刻遭受着私生子兄长的暗算。
所以搬出主宅那天,应烛予的心情格外好。
这间私人别墅的布置翻新,都是他和应烛予共同完成的。靳起知道应烛予的房间得有半封闭外阳台与落地窗、楼梯边就得有酒柜、浴室瓷砖得是冷调釉面。
当他询问着应烛予,留哪几间为客房的时候,对方总是耷着眼皮很理所当然的模样,撑着脸颊反问他,“你不跟我住一间吗?其他随便。”
就好像他们真的在共筑爱巢一般。
乔迁新居不是小事,更何况对应烛予而言是值得开心的好事。搬家前夕,两人路过一家奢牌店的时候,靳起注意到应烛予多瞥了眼橱窗里的一条烟灰紫领带。
底纹是如藤蔓般的斜纹,颜色很衬应烛予。靳起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记下了店铺位置与这种款式。
也许这是一件不错的庆祝礼物。
然而就在搬家当天,靳起将行李打包上车,发现应烛予身边多了位陌生面孔的男人。
“这个新来的是郑琛,我外公挑给我的人。”
应烛予向他介绍。
蓦然间,一阵刺眼的车灯扑面照过来,瞬间打断了他的思绪——
靳起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停在他后面的车,视线与降下车窗的男人直直迎上。
他擎着车门,语气几乎是针锋相对,“你来晚一步了,他已经进去了。”
郑琛面色阴沉:“靳起,你还有脸回来?”
靳起没说话,刀锋般的目光在对方的领带处停留了片刻,忽然轻嗤了一声。
“快十年了,都没换过吗。”
郑琛神色一暗,“老板不是爱费心思的人。”
闻言,靳起收回视线,没再接话,兀自上了车。
他说的是对方那条边角已有磨损的墨绿色斜纹领带。
与他打算送应烛予的那条,其实是一模一样的款式。
明明那件乔迁庆祝的礼物,靳起送了出去,可再想起却像是一道羞耻又丑陋的烙印。
那天的领带盒被他出汗的手心捏了许久,等到应烛予安置完主卧出来后,靳起期待地将这份礼物珍之又重递过去。
应烛予似乎有些意外,笑着收下了,同时又分别拿出了两只礼盒给了他、和新来的郑琛。
尽管没有想过会收到回礼,但当时的靳起还是难掩欢喜。
直到打开礼盒时,他发现应烛予送他的,竟然就是前些天留意过的那条烟紫色领带。
靳起有些错愕,不知道该窃喜他们具有默契的心有灵犀,还是该羞赧于他的自作多情又自作聪明。
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另一边的郑琛也拆了礼盒,道谢说,“这个见面礼我很喜欢。”
——对方手里的,是一条相同款式的墨绿色领带。
像是咽了黄连自讨苦吃的哑巴,靳起手里的礼盒霎时烫得他不知所措。
原来他在应烛予心里没那么特殊。
连礼物都是一式两份,他与新来的那位没有丝毫不同。
“不用拆我的了,这个颜色更配你。”
靳起将手里的礼盒连带着他送的那份,统统压在应烛予怀中,垂着脸,不想让应烛予看到他难看的表情。
而应烛予对他的拒绝也没说什么,只是愣了一秒,然后平静地“嗯”了一声。
于十八岁的靳起而言,那只礼盒像是关着他不自量力的痴恋与自尊的潘多拉魔盒,打开是毫无保留的、卑劣又廉价的真心。
尽管他清楚,他和应烛予之间从来都是不平等的。
就像那两条一模一样的烟紫色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