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拍了几天戏后，那场仓库戏的特写依然迟迟未拍，余温再次感觉到了不对劲，正打算去找陈导问话，就在剧组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演员。

余温把全部的角色都过了一遍，发现没有一个可以与这个女演员对应，她找到了魏新星和彭展，问他们这个女演员的信息。

魏新星拿到的剧本并不是全套剧本，但他对剧组里的事了解得比较多，而彭展身为主演之一，拿到的是和余温一样的全套剧本，这两个人都对这个女演员的存在产生了疑惑。

魏新星观察两天后，发现了真相。

——魏新星：我去，剧组好像给杨勇杰那个角色加了一段感情线，我有看到他和那女演员都拿了飞页。

余温懂了。

减少了她的特写，增加了感情线。

全剧组瞒着她和彭展这两个主演，就连和她关系不错的魏新星也被瞒着。

余温给陆行止打了个电话，让他去查仓库的租用日期，然后回了自己的房车。

“请为我找一件气场比较强大的战袍。”余温用力抖了下身上的公务员外套。

朱颜：“……”

事实证明，人总能被恶心一下之后，再紧接着被恶心一下。

见到了陈明和制片人后，余温才发现，这群人连事情败露后要怎么解决都已经想好了。

他们会如合同上所写给予余温一定的赔偿，但余温不仅要接受剧中加了一段感情线，还要接受原本确定的原著剧情大缩水。

而且那名女演员也是注资进组，也就是说，即使程氏撤资，也照样不耽误剧组的拍摄。

如果余温不愿意接受，他们也可以接受解约，并赔付余温巨额违约金，但那样的话余温一定会再次被全网群嘲，再次进入空窗期。

余温突然想起了一些适用于当下场景的程氏名言。

有时候有钱有势，就必然要强势一些，不然谁都会骑到你的脖子上。

有人不让你好过，你就让他更不好过。

你得不到的东西，也可以让所有人都得不到……

等等等等。

那边的陆行止已经笑了。

这个圈子里腌臜的事情不少，而且总会冒出来些新的做法刷新下限。

像这种戏拍到一半偷偷接洽新的投资商，还瞒着一众主演，偷偷改剧本，删主演戏份的事，就连陆行止都是第一次见。

陈明背后有“高人”指点啊……

余温不再神游，开口说了句：“那我回去考虑一下。”

陆行止看向她。

这句话简直充满了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的窝囊感。

余温用行动证明了她从来不窝囊。

只见她看向已经流露出了细微得意神情的陈明等人：“陈导，注意一下表情管理，怎么说也是圈内人。”

陈明脸色一僵。

余温：“赔偿还要再谈，你们给的我不满意。还有，我的戏份一点也不能动，该有多少，就有多少，删掉的特写尽快补上，后期剪辑一点手脚都不能动，正片内容一分钟都不能少，我们会派律师和你们谈，我要再签一份合同。”

制片人看起来很好说话：“这些都可以商量，你们也先回去冷静一下。”

出门后，陆行止道：“他们不会答应的，你这时候退让只会让他们以后更加得寸进尺，到时候一旦出事，你就是背锅的人。”

余温没说话，给陆行止晃了晃手机。

手机亮着，屏幕上的内容是《未知的身份》原著。

陆行止反应两秒，立刻意识到了这件事余温打算怎么解决。

余温肯定了他的猜测：“你可以让律师先跟他们拖一周。”

“三天就够了，正好给你放个假歇一歇，三天之后，我让你照常开拍。”陆行止掏出手机，找出了一个号码拨出去。

临走前，陆行止看她一眼，丢下一句：“哪天演员做不下去了，思行欢迎你来做经纪人。”

余温独自回了酒店。

戏总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刚一进门，余温就发现某个未知号码又给她发来了一串消息。

余温都有点想笑了。

——未知号码：你可真对得起你父母啊，余温。

——未知号码：我好心告诉你真相，你反手把我卖给程絮？

——未知号码：你是不是不知道程更到底做了什么？居然选择和程絮站在一边？

——未知号码：你不会天真到觉得程絮是无辜的吧？

余温看完，再一次反手卖了未知号码。

然而她做完这一切后，却对着许栩的对话框出了神。

当初程絮带着许栩找上她，说要养她的时候，余温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直到陈庭谢也来找她。

爸没了，就该跟着妈。

按理说是这样的。

但妈妈已经有了新的丈夫，新的女儿。

余温看了眼陈庭谢怀里的小崽，那双懵懂纯澈的眼睛一眨，望着余温，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声无忧无虑。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奶奶会背着自己的母亲窃窃私语。

“那小姑娘我一看就不喜欢，长那么艳，还冷冷淡淡的，我跟你讲哦，这种人你对她再怎么好也没用的，养不熟的……”

“哎呀妈，那是庭谢的女儿。”

“你把她当女儿，她把你当爹吗？真的是，自己带一身病，什么都不能干就算了，还带个累赘。”

“那她想养，我总不能说不让。”

“怎么不能说呀！她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现在还要拿你的钱养前夫的女儿，你说句不行怎么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上一个是女儿，这一个也是女儿，我看她那个肚子里就出不来好货。”

“妈，你别这么说……”

跟着程絮走没有别的理由，只是单单觉得不用跟着陈庭谢。

陈庭谢抛弃了她一次，她也抛弃了陈庭谢一次。

她后来知道了程絮最一开始来江州是来找余小狗的。

也知道了程絮算得上是余小狗的仇人。

她也想过要不要替余小狗报仇。

毕竟，父债子偿。

但这个念头刚浮起一秒，就被余温掐断了。

在余小狗的三观里，程絮是一个无辜的人。

这个无辜的人，后来成了她的世界里第二重要的人，又在第一重要的人重新出现以后，被她毫不犹豫地狠狠推开。

这六年，余温很少对程絮提要求。

她向程絮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希望程絮给余远道和陈绵建一座坟墓。

那是余小狗的心愿。

第二个要求，是希望程絮为她找一位艺考老师。

余小狗曾经说过：“我以前住的是像城堡一样的房子，我有一整个房间的公主裙，每次过生日，我都会带上我的王冠，我喜欢贝儿，喜欢花木兰，喜欢乐佩……我现在是辛德瑞拉，长大后，我想做艾莎，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公主，但我可以做演员，像小时候过家家那样，做我世界里的公主。”

余温最终考上了京影，她入校时全校第一，毕业时依然是全校第一。

余温永远也忘不了曾经听到的那句话。

“我喜欢小飞燕，它的花语是自由，像风一样自由，余小痣，我把小飞燕送给你，你会自由的，如果不能，我就变成小飞燕，给你自由。”

说这句话的人说到做到。

余温却想，如果能再来一次，她一定对着洗澡时看着她哭的那个人说一句：“好蠢，能不能离我远点？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那样的话，那个人就不会一心想着给她自由。

那样的话，那个人又会拥有什么样的未来？

快乐的像小狗一样的人，会成为被很多人喜欢，守护的月光。

许栩接收消息后，问了余温一句在做什么。

余温回复在背剧本。

——许栩：背剧本？这么用功？

——余温：不然我说的台词都是吃进肚子里的吗？

——许栩：受人之托，向你报告。

下一秒，许栩将程絮的体检报告发了过来。

一切正常。

——许栩：某人说，为了奖励你粉丝破三百万，要给你多多的零花钱，说吧，想要多少？我个人希望你尽可能地狮子大开口，把某人花得破产才好。

哄小孩似的，还多多的零花钱。

如果说在余小狗面前，余温成了一个世界上最重要，永远也不可能被抛弃的存在。

那么在程絮面前，余温就是又做了一次小孩。

像是曾经的余小狗那样，被无与伦比的宠爱层层堆砌的小孩。

而这追根究底，也是她沾了余小狗的光。

余温打开了程絮的对话框。

——余温：有空一起吃饭吗？我这两天休息。

这两天休息？

程絮从手机里翻出余温的场次表，显示这两天明明有两场重要的戏。

程絮给陆行止打了电话。

当知道事情他们已经在解决中，不需要什么帮助之后，程絮第一次感到了怅然若失。

余温其实一直都不太需要她。

程絮养了余温六年，除了钱以外，连要给余温什么，都不清楚。

余温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也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里。

她总能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得很好，想做的都能做到。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在余温第一次说出，不想治了，想留下那抹似曾相识的灵魂之时，她最终同意了。

她总觉得，自己做不了余温的主。

可偏偏余温失忆了一次。

这大半年，她给余温安排助理，操心她的衣食住行，为余温创办的不染也派上了用场，其他的，给余温谈顶奢，给余温介绍人脉，给余温找演艺圈地位极高的老师，帮余温抢资源……

她们有了新的相处模式。

在这个新的模式里，余温依靠着她，她管着余温。

而余温也不反感。

正相反，和她一直以来以为的不同。

她在余温的生命里，其实也很重要。

不然，余温不会在推开她以后，还在备忘录里记着她的生日，不会让她干涉她的一切到这种地步。

程絮看着对话框里的对话，让许栩推掉了次日的行程，回了句，有空。

次日，余温睡醒走出房间的时候，就看到程絮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她的剧本，像是在看什么重要的合同。

桌子上摆着一个保温饭盒，三四层，看起来很精致，却不像是邀月楼的做法。

余温：“你做的吗？”

“嗯。”

“辛苦，朱颜和许栩呢？”

“许栩有事，朱颜出去吃了。”

“你吃了吗？”

“没有，等你一起。”

余温便转身去洗漱，收拾完再次回到桌边，拆了筷子，给自己和程絮一人一双。

程絮看了余温一会，问道：“你恢复了多少记忆？”

余温：“差不多都恢复了。”

程絮没有再说什么，等到余温吃好，才再度开口：“你有事要说？”

“嗯。”余温说：“我不治了，你和许栩猜得真准，我要反悔了。”

程絮没有说话。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了碗筷撞击的清脆响声。

从失忆的余温说要治的时候，她就料到了今天这个结果。

余温真正决定的事，很少更改。

只不过这一刻程絮在想，当初余温第一次说不治了的时候，她到底是怎么会同意的？

程絮吃不下去了。

她放下筷子：“我和许栩继续避着你？”

“不用，”余温说：“我想她应该猜不到什么。”

程絮闻言，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神色变得有些淡：“如果遇到了，我怎么说？”

“就说你是我姐，我……”余温想了想：“失散多年的亲姐。”

不治了，却也不怕余生察觉。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余生知道了也没关系。

因为很快，她就不会再消失了。

“余温，”程絮说：“这一次，我不同意。”

余温没反应过来。

“不同意什么？”

“我不同意你不治了，”程絮第一次在余温面前拿出了她程氏掌权人的威压：“我也不同意你把身体让给她，余温，你认清楚一点，她已经死了，余生只是一个本就不该存在的副人格，你这么做，感动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余温下意识地眨了下眼。

“我一开始以为我管不了你，”程絮继续道：“是我想错了。”

“从六年前开始，”她说：“你就归我管了。”

第三天，陈明脸色铁黑地联系上了余温。

为什么不联系陆行止呢？

因为陆行止道行深，他怕一对上就被陆行止摸到底线，而余温年轻，又是个女艺人，恐吓一番，再找制片人唱唱红脸，轻易就能哄住。

至于程氏，想必当初投资只是因为要往影视界发展，而余温又是不染娱乐要新捧的人罢了，如果她背后真的有什么金主，怎么这次的事是全靠陆行止解决的呢。

陈明一想到陆行止居然直接从原著那边入手，差点直接抢了他们的IP，就恨得牙痒。

以防万一，陈明又托投资商那边打听了一下，确定程氏的确没有什么高层和余温有瓜葛后，和余温约了见面。

余温答应的很果断，带上陆行止的速度也很快。

陈明等人呕了一肚子血，该使的手段都使完了，最后老老实实地答应了陆行止和余温的要求。

最后，陈明不甘心，单独对着余温说了句“：“做艺人要有自己的主见，最好不要太过相信自己的经纪人，不然后悔都来不及。”

他根本不知道陆行止和余温之间做主的究竟是谁。

余温也不解释，只点头：“受教。”

过了几天，欧阳的《无字碑》上映了。

因为欧阳的人气，这部剧从宣发的时候就很有知名度，除了太阳花们一直在努力宣传以外，还有不少欧阳的对家和黑粉，因为这部剧双男主的题材，买水军暗讽欧阳下海。

好在事实是，这部剧从头到尾都非常抗打。

欧阳饰演的反派萧霆，是手握大权，连皇帝都要给他三分面子的摄政王。

按照观众的说法，就是萧霆这个角色不止帅得天怒人怨，还莫名带感。

尤其是他与敌对党派的大臣对弈的场面，谈笑解兵符，风流映千古，一句话局势风云变幻，更是经典中的经典。

萧霆不信神佛，他一生不曾踏进佛堂寺庙半步，更是因为有人利用寺庙传播为君不正，天下必乱的反言，而火烧寺庙，引发众怒。

诸如此乖戾之事不知凡几。

本以为这就是一个摄政王和皇帝争权夺利的剧本，甚至还有人按照正义必将打败邪恶的惯例，一边喊着心痛，一边为萧霆模拟了无数个绝美赴死的结局。

这个梗火起来的时候，有不少营销号下场抨击，说不应该让这么帅的人来演反派，甚至萧霆标的还是主角，这么不利于未成年人的三观，不知道这电视剧是怎么过审的。

有热度的话题就像灯光，引无数人趋之若鹜。

不管是没看过这部剧的一些跟风的路人，还是欧阳的黑粉，亦或只是看不惯娱乐圈男明星的网民，通通涌了上来嘲骂剧本和欧阳。

无数条重复的视频下面，也渐渐诞生出了新的热度话题。

不知道是演皇帝的演员自己买了水军，还是营销号蹭热度，总之有许多捆绑着欧阳的标题横空出世，将皇帝的热度带到了一个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