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做梦了,在自己死亡后,一个按照他的认知里应该连自我意识都全部消失的时间点上。
偌大而空荡的电影院影厅昏暗无比,自己是唯一的观众,理应无从知晓的死后一切被放映在幕布之上。
好友们鲜活的身影在画面中交错、分离,最终逐渐褪色,变成了和他所处空间同色调的死寂。
这片不让人安息的空间四面封锁,唯一可能的出入口是后方通往放映室的后门。
梦中的松田无视了门上用狂草字体写就的警告,径直推开。曾在无数次辗转反侧难眠时听到的倒计时重启声响起,炙热的白色巨浪狂袭而来,吞没了一切。
“咔哒。”
灰暗的天幕下冰凉的雨点四处乱飘,一点火光被人打燃,照亮了阳台上的一小片区域。
松田半倚着阳台的护栏墙,方才从噩梦中惊醒的绝望与战栗依旧残留在他心底,心脏不受控制的狂烈跳动着。
但他表面却掩藏得很好,遥望着远方的表情淡漠,唯有连着深吸刚刚点燃烟草的动作带着几分急切,展露了几分端倪。
尼古丁冲入肺部灼烧无比,似乎连血液都被一起点燃,呛得人猛烈的咳嗽,恶心和不适压过了本该随之而来的愉悦感,昏沉晕眩和尖锐的痛感同时重重的碾过脑神经。
这似乎是习惯了无尼古丁状态的身体在骤然摄入时才会出现的反应,不过松田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这些,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刚刚的梦和自己仍旧活着的不可思议事实上。
是的,自己明明应该已经死了的。
在摩天轮吊厢那种狭小的密闭空间里,极近距离炸开的炸弹所掀起的热浪瞬间就能吞没他,现在的医学技术已经发达到能够把被炸成血末的人完整的拼接复活了吗?
怎么可能,自己现在之所以还能疑似存活的站在貌似是自家阳台的地方抽着烟赏着夜景,十有八九和刚刚梦到的那个奇怪的电影院有关吧?
松田嗤笑一声,随意的向侧后方靠了靠,倚着护栏墙的姿势越发危险。
自己现在真的是正常活着的吗?方才在梦中自己所看到的荧幕上的一切真的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吗?这是给我一个机会让自己得以挽救那一桩桩即将发生的悲剧吗?
如果是,那作为这样奇迹的交换代价,设计这个电影院的人又是想从自己这里谋取到什么好处呢?直接出来和自己面对面谈不就好了,搞这么麻烦干什么。
松田眸光闪动,如果是能进行交换的话,那萩...
雨点越飘越大,松田没有披外衣,单薄的睡衣只是一小会就被夜晚的冷风吹得冰凉,手间悄然燃烧着的红点是唯一的热源。
他单手夹着已经燃完大半的烟,另一只手从口袋里翻出了手机,熟练得已经完全是下意识反应般的点开了邮件页面。
身体上的神经痛不断加剧着,但他的手指依旧很稳,指尖翻飞打字的速度无半点减缓,直到——
“小阵平...?”
熟悉得早已刻入骨髓的声音毫无预兆的传来,松田瞳孔骤缩,手猛然一颤。
他不可置信的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手机直接从手间松落跌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没有人开灯,月光也被大半云层遮盖,但松田清晰的看到,曾像呼吸般一直理所应当的陪伴在自己身侧,却在某一天之后被残忍的剥离开来的身影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了自己面前的昏暗阴影中。
自己果然还是死了吗,这是萩来接自己了?
还是说这也依旧还是在梦里,自己沉溺在了生死间隙的幻象中。
炽热烟灰在手部猛颤之后落在了松田的手心,带起的刺痛无比鲜明。他单手握紧,将烟头直接摁灭在了自己手心里,痛感越发尖锐。
不是,自己就是在现实生活中。
之前因为恍惚而被忽略掉的细节瞬间在松田脑海中闪过,日历的年份,手机的日期,室内的布局,自己是回到了过去。
在萩原死后的第四年,他被奇迹眷顾,回到了萩还活着的过去。
那,那现在自己应该怎么做?
一向都是之后把油门踩到底这一个选项的松田人生中第一次迎来了无措和茫然。
光线很差,松田只能感觉到萩原的眸色被映得深沉,始终定定的注视着自己这边的方向,没有过半分移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奇怪,难道萩也是在看风景?
现在应该是警校刚毕业和萩原一起合租的那一段日子,萩原应该是晚上起床上厕所或者喝水的,看到自己在阳台发呆有些疑惑的出声询问。
以自己当时的性格...不对,这么长久的沉默就已经非常不对劲了啊!
管他的!
松田缓缓的握紧了拳,心跳速度越来越快,他放弃了思考,决定先冲上去把这个不穿防弹衣还在炸弹边上抽烟的家伙揍一顿。可还没等他迈出第一步,萩原率先一步直冲而来,将松田扑了个结结实实。
…诶?
突如其来的撞击让松田下意识的触发了警戒机制,可能是因为短时间内收到了太多冲击,这个防备警惕的程度高得有些不受控制,顺势一击反制的过肩摔已经呼之欲出。
要是真的许久不见一上来就给萩过肩摔了,在萩的视角里绝对是很奇怪会很生气的吧,要不等下让萩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