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德听了就心烦。
他不知道罗芝是不是真这么想,但一步错步步错,说来也怪,此后因为种种机缘,罗芝屡次错失机会,真就无法转正:第一年是名额被某位副总的关系户截胡,那人转正之后只做了两个月就跳槽去了竞品公司;第二年风管部门大改,结构混乱,HR干脆冻结了评估流程……罗芝像被命运按住了头,世界飞速流转,把她远远甩在身后。
职场是战场,不是施粥铺,就算维德再恨铁不成钢,也不能一直等着罗芝。
好在三年过去,罗芝自己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自然就要开始动手。
维德看着罗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需要请病假吗?”
罗芝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休,我很有自觉的,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打一天破工发一天疯。”
“什么乱七八糟的。”维德皱眉,语气不满:“我看你是物极必反,以后要注意点言行,别整天胡说八道。”
“好的大佬。”罗芝狗腿一笑:“你都给我转正了,我当然听你的话。”
维德睨了她一眼,挥手赶她走:“去叫余珍霓订个餐厅,给你办庆功宴,就说是我的意思。”
罗芝怔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这顿饭背后的意思。
她点点头,慷慨激昂道:“谢谢大佬赏饭,我保证不辱使命,来年一定努力工作,凭一己之力,为摩美年终效益添砖加瓦。”
维德十分感动,并叫她赶紧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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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芝站在熟悉的门口,按下门铃的一瞬,心里仍然有些抗拒。
她其实并不想来关狄的住处。分手之后,两人连微信都不再联系,至于那些落在他家的东西,不过是几本写满字的旧笔记,一摞厚重的画册,还有两件冲锋衣,钱是不值几个,罗芝本想让关狄扔了就算,可一想到那些画册,还是心疼。关狄马上要退租调去外省了,罗芝思来想去,还是在庆功宴的路上提前下了地铁,拐来这一趟。
没想到开门的却是关狄的妈。
关狄妈妈系着围裙,满脸惊讶,他爸爸坐在客厅,也是一脸意想不到。
罗芝一下子怔住:“啊……叔叔阿姨,你们好……”
天,分手后再见前男友爸妈,这是什么社死名场面。
厨房里油烟机还轰轰作响,关狄爸爸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妈妈却红了眼圈,扑过来抓住她的手,像见了失散多年的亲闺女:“哎哟芝芝啊……你瘦咯哇!你看你这瘦得,是不是受委屈咯?我家那个死伢子,啧啧,净做些不中用的事咯——”
她语速飞快,方言浓重,眼泪也快。罗芝吓得几乎跳开,像闪一颗炸弹。
“阿姨我、我就是来拿点东西,关狄说都打包好了,我拿了就走,真的马上走,不打扰您做饭!”
“走啥嘛!来都来咯,进来坐坐嘛,家里还是老样子,锅里汤煲好咯,你尝一口……”
罗芝简直头皮发麻,闯进玄关,一眼看见客厅角落里那只属于自己的帆布包,她飞快抓起,转身想走。
关狄妈妈仍然紧跟不舍:“你最近还好不啦?吃得好不啦?你爸妈都还好吧?”
关狄爸爸已经走去阳台,沉默不语,只是一昧地抽烟,妈妈还要拉着她寒暄。
罗芝苦笑:……你看我像是有空闲话家常的样子吗。
“我真的得走了,要赶着去参加公司聚餐,同事都等着我呢!”罗芝拎着袋子像抱着炸药包,一边笑一边往门口退:“阿姨您慢慢做饭,我就不打扰啦!”
结果她刚迈出门槛,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背后就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罗芝一回头,就住了嘴。
关狄穿着衬衫,领带松了松,看起来是刚下班,眉眼一抬,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得,社死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谁来为我快抠烂的脚趾发声。
空气一下子凝固,关狄瞅了瞅罗芝手里的袋子,了然道:“我以为你会下了班来拿。”
罗芝一愣:“我就是下了班过来的啊。”
“你下班这么早?”关狄歪嘴一笑:“不会是为了躲我,特意早下的班吧。”
……你多大的脸啊,罗芝心想。
她咳了咳,朗声解释:“我真的有事,我转正了,部门给我开了个庆功宴,迟到了可不好。”
关狄微微一僵,脸色晦暗,看不清情绪。
半晌,他侧了侧身让出过道:“我送送你。”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天色已沉,路灯斑驳地洒在地上,石砖路上有孩子在骑滑板车,欢笑声混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在暮色里飘荡。
罗芝拎着袋子,只想赶紧走人,关狄却故意慢吞吞地拖着步子,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问:“你还是不想见我?”
?你有事吗?
罗芝皱了皱眉:“分手了还有什么好见的?”
关狄表情变得难看,开始念叨:“罗芝,你不要以为你转正了就前途坦荡高枕无忧了,摩美投资那种地方,人均八百个心眼子,你光是转正就花了三年,可见并不适合你。”
他站在夜色下,大发慈悲地提醒她:“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没有必要因为点鸡毛蒜皮的事就分开。眼下这不就是一个机会吗,你怎么就这么倔?一点也不懂得把握。”
——他还觉得自己是在给罗芝机会。
罗芝终于忍不住笑了,这一笑就忍不住,既放肆又解恨,越笑越大声,路过买菜的阿姨都停下瞥了两眼,神情古怪。
关狄低声斥道:“你在干什么啊罗芝,快停下,好多人看着呢!”
罗芝抹了抹笑出眼角的泪,世界真是荒谬啊。
接着,她定定地看向关狄,眼神澄澈,语气却冰冷,似刀锋刮骨:“关狄,你还没明白。”
“我不是不懂得把握机会。”她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从未像此刻这般坚定:“我是不愿意把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