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直吃到天色渐暗,月上梢头,园中灯烛笼上,众人才纷纷散去。
期间谢岁安再没能和秦桑单独说上话,不过秦桑回院的路上,倒和谢景泽夫妇同路了一段。
谢景泽像个温和的兄长,说让秦桑只管拿相府当家,不必拘束自谦,也不必过分忍让,若有不适,尽管来找他。
秦桑觉得幸运,这相府里头的人,大都和气。虽然临行之时觉得谢景泽那位夫人眉间愁容更深了,却也无碍她今日初到的好心情。
回到院中时,丫鬟们已经准备好了洗浴之物,很是规距妥帖。
四月倒春寒,房中却也燃了炭火驱寒,走进屋中暖意融融,让人很惬意。
秦桑觉得这样极好,比在栎县时要好,竟叫人有些乐不思蜀。
不过到底是叫伶仃准备纸笔研墨,给秦祖母去了一封报平安的信。
寝房后头有专门的浴房,澡盆宽大,显见是新制的,水面洒了一层玫瑰花瓣,倒入了精油,芬芳怡人。
她没让别人进来,只留了伶仃和英儿陪着她沐浴。
“如何,今日你和那些丫鬟们,相处还好?”秦桑闭着眼,被蒸汽熏得汗意涔涔,纤细的容貌上如披白霜,显得肌肤更加雪白,白里透红。
伶仃给她细细清洗秀发:“倒是还好,不过我们毕竟外来的,人家或许瞧不上,也正常。”
“嗯,你们不要与人家怄气为难,但也不要太卑微,我们初来乍到又无根基,不能嚣张是一回事,若是一味低头忍耐也容易叫人欺负,这种大家族里头,人情往来很复杂。我们从栎县也带了不少金银细软,必要时也可打点一二,这样我们三人日子都会好过些。”
英儿点点头。
“打点自然是要打点的,”伶仃道,“只是咱们这点钱财,放在栎县或许尚可,在京都这种金银窟里,人家怕是未必瞧得上。”
“唔,是这个道理,”秦桑也赞同,“如此说来,咱们得找些营生搞些钱财才行?”
伶仃手一顿:“如何找营生?”
又道:“男子尚可考官挣俸禄,咱们女子不是只有靠着嫁人,靠嫁妆或者夫家给的一些田产铺面过活么?姑娘出生清贵,总不至于出去经商做买卖……做买卖倒是可以赚钱,只是传出去了名声不好听,相爷这趟接您回京都,应该做的给您说亲的打算……”
秦桑笑道:“说商人低贱的,背后都在悄悄做生意,谁会嫌钱少?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便做推磨鬼,谁是真的在乎这些农商贵贱的虚名。你不要迂腐,既决心改头换面跟着我闯京都,我也不会叫你们过得辛苦,明日我们就出去逛逛,看看这京都遍地黄金的地方,有什么买卖是咱们能做的。”
伶仃显然第一次听见对于经商这么直白且清新脱俗的言论,当下觉得自己的选择果然很正确,笑着道:“好。”
秦桑又道:“相府中人目前看来都很好,可是哪里都有小人作祟,咱们也不能完全粗心大意毫无防备。你我三人既然一同从栎县来,便当同心同德,不要互相膈应着,当心被人钻了空。”
英儿垂眸,伶仃瞥她一眼,轻声道:“那是自然。”
秦桑伸手拉着英儿的手:“我知道,她曾要你性命,你自然记恨她。但如今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不要同她计较,日久见人心,给她个机会。”
伶仃脸上一红,小心地看了一眼英儿。
英儿始终垂眸,到底是点点头。
秦桑见此,又换了个话题:“相府真大。”
伶仃便顺势接话道:“是呢,今日从角门领着人搬东西过来,我见沿路繁花似锦,园丁还在栽种新品,一草一木都有讲究。而且下人们行走间也没有高声说话的,规距极严,倒是吓得我话都不敢多说。”
秦桑:“丞相建府十五年,这点规距还是有的,不过今日没有见到相爷……罢了,贵人事忙,听从召唤吧。”
伶仃:“嗯。”
秦桑:“还有一事,今日我见大房家的那位少夫人对我似乎有些莫名的敌意,倒也不是敌意,只是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不太对,明日你小心些,去打听打听这位少夫人的习性,说与我听听。”
伶仃:“是。”
秦桑:“嗯,暂时便想到这些,其余的,明日慢慢再说吧,来日方长。”
伶仃却道:“对了,还有一事忘了说,姑娘去了春心堂,岁安公子又叫人抬了许多东西来,说是姑娘都能用得上,我还没叫人收拾,都放在库房那边堆着呢。”
秦桑叹了叹,从水中起来:“走吧,去看看谢大相公送来些什么好东西。”
“……”伶仃:“姑娘,头发还没洗完呢。”
“哦,”秦桑重新躺回去,“那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