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成?好像是……高湛的干儿子?”李檀问道。
“不错,他是内宫负责与太常寺交涉的内官,高总管的义子。”俞怀思索了一下,问道,“他职责所在,去钦天监也是常事,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若是寻常往来,确实没什么,”钱主簿道,“节日生辰、庆典祭祀的前后,这位小高公公都需要前往钦天监传达圣意,委托钦天监占卜凶吉,择良辰美日。但奇怪就奇怪在,腊月二十三这一天,小高公公从西侧门进入了钦天监。”
“元旦新年庆典的筹备,早在腊月初就开始了。钦天监也早早完成了他们负责的相关工作,最后七天,筹备基本上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只剩查漏补缺了。按理说,他没有前往钦天监的必要了……或许是筹备中出现了一些问题,需要钦天监帮忙解决?单凭这一点,虽然有点奇怪,但或许他确实有什么别的原因?”俞怀想了想,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司丹局应当是在钦天监的西侧吧……”李沐瑶在一旁冷不丁的说了一句,随后看向钱主簿,“你特意强调西侧门,想来这位小高公公每次前往钦天监,应当走的都是正门吧?”
“不错。”钱主簿点点头,“这位小高公公每次前往钦天监都是带着圣意的,为彰显身份,自然走得是正门。而他在所有记录中,只有这一次走了西侧门,因此在一众记录中看起来分外显眼。”
“或许他是前往司丹局传达圣意?”李沐瑶喃喃道,“也不对,若是他有圣旨或口谕在身,也应当走的是正门。”
“不如反过来想,”李檀推测道,“既然走侧门,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图方便,直入目的地,节省时间;二是不想大张旗鼓,惊动旁人。但他去司丹局也不是头一回,之前也不见他走侧门……看来,第二个原因的可能性更大。”
“若如此看,”俞怀续道,“要么,他可能是有什么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私事;要么,他可能传得是密旨。”
“密旨的可能性更大。”李沐瑶轻声道。
“何以见得?”李檀眉头一皱,问道。
“若是私事,他便是私自离宫,定然会找机会去掉门房的记录,没有人知道他去过司丹局才好;但若是密旨,”李沐瑶叹了口气,“他此举意在留个痕迹。”
“你是说……”李檀脸色微变,其余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缄口不言。
“想来,这道密旨应当是要司丹局做什么不能见光的事情,这位小高公公知道,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司丹局若为弃子,第一个反咬的就是传旨的他。为了避免被拉下水,他留下这样的痕迹,父皇定然会保住他,将事情压在钦天监一级。否则全天下都会知道,始作俑者是父皇。”李沐瑶喃喃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若没有出事,父皇也不可能去查看钦天监的记录,即便查了,也不过是一句小小的斥责,相比未来的风险,简直百利一害。”
“你很了解高成?”李檀敏锐地察觉到妹妹语气中的一点点熟稔。
李沐瑶摇摇头:“偶有接触,是个机灵的。”
“殿下若有机会见到高成,不妨旁敲侧击地问问。”俞怀思索了一会儿,道,“虽然说这位高公公的行踪也并不一定和我们查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但多了解一些信息,或许对突破葛清有所帮助。”
“嗯,”李沐瑶应道,“正好过段时日,父皇就要前往南岭行宫,出行的时日应当也要通过高程去问问晴天见,我可以借助询问父皇出行的日期和时辰送为父皇送行筹备为民,与他交涉一番。”
“你要小心,切不可露出对他的怀疑。”李檀叮嘱道。
“放心放心,不过是装作随口问问,不会露出马脚的。”李沐瑶笑道,心想这位可算是熟人了,问个话还不是手到擒来?只可惜她是上一世救过他的性命,这一世已不能携恩图报了。随后她摇了摇头,毕竟高成上一世将命都托付给了她:若不是后来他告诉李沐瑶,齐盾于行宫火海中,在她晕倒后做的一切,李沐瑶也没那么快想明白事情的原委。
她行刺李执前,将高成托付给了阿构。若不出意外,阿构称帝,以高成的资质,至少也能混个衣食无忧,寿终正寝吧。
用过午膳,李沐瑶决定前往大理寺,在俞怀的陪同下审问两个嫌疑最大的马倌儿。李檀因为次日将前往南岭主持换防,还有很多筹备工作要做,因此不能同行。他十分细心,道地牢阴气和血腥味太重,嘱咐俞怀准备一间厢房,将嫌疑人提到外面来审。
俞怀当即叫来了在账房算账的俞寺丞,叮嘱了一番。后者连连点头,忙不迭地去了。因此当李沐瑶抵达大理寺的时候,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先审小五,在查赵仁,”李沐瑶说道。她将主座让给俞怀,自己则坐到一旁陪审。
一开始俞怀还推辞了一番,但李沐瑶认为他的审讯经验十分丰富,有助于厘清案情,因此十分坚持。俞怀便也不再推脱,行礼致谢后在堂上坐下,惊堂木一拍:“将京郊马场马倌小五带上来!”
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被押解上堂:他还穿着李沐瑶十六日那天见他时穿着的深灰色短袄,只是衣裳外多了许多灰痕,甚至一些地方还磨出了破口,露出内里原本白花花如今却灰扑扑的棉花,胡茬也稀稀拉拉地长了出来,相较于几天前收拾的干净利落的他,显得落魄又可怜。
他看起来有些害怕,畏手畏脚地下跪磕头:“小的小五,见……见过各位贵人。”
“抬起头来。”李沐瑶的声音非常温和,听起来十分悦耳。
小五战战兢兢地将头抬起,看见李沐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但天潢贵胄,即便神态温和,却也不怒自威。小五不敢与她对视,只看着面前一小块地面愣神,随后被惊堂木的拍案声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