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知,程羡之不喜欢的从不是那抹艳色的衣料,或张扬的钗环,亦或是浓艳的妆面。
用过焕颜霜后的肌肤吹弹可破,只需浅浅扫上淡淡一层胭脂,白里透红,任他再自持坚定,公孙雪不信他当真能这般铁石心肠、清心寡欲。
入夜,夏日凉风伴着蝉鸣,清爽裹着京都城,月色如银,程羡之从户部回府,在书房处理公务,拖到子时一刻方去的映月阁。
公孙雪卧在贵妃榻,披帛坠在地板,双足未着袜,贪着夏夜的凉。
门外动静惹了人,少女怀春,蹬靴踩着步子,似踩在云层里,溢出的欣喜藏不住。
外间屏风处,程羡之沐浴月光而入,多日不见,身上气质越发清冷。
“主君,今日公务如此之忙,子时还未归,雪儿都担心了。”公孙雪搀上他臂弯,想让他程羡之能够更清楚看见自己。
程羡之带着不失礼数的笑,不露声色抽回手臂,“近日案子缠身,本欲从六部回来便先去看你,可卷宗明日卯时就得送去户部了,不得已耽搁时辰。”
公孙雪闻言满怀愧色,“是雪儿任性了,不能为主君分忧,还叫主君分心。”
“这与你何干,”他揉着额心,“要事不断,只恨自己无瑕顾及你,白日在府里可还习惯?”
她嫁过来已有两个月,能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在府里待得久了,也甚是无趣,更别说那雁声堂的人,入了府后也是声迹寥寥。
“还好,前几日雪儿闺中密友来了府中与我说话,还带了京都最时兴的焕颜霜赠予我,那焕颜霜可比烟雨楼的好用多了。”
公孙雪鲜少能与他说话的机会,恨不得将这些日子的趣事一并与他诉说,不知不觉便要往他身上凑,“主君您瞧,雪儿用过焕颜霜,觉着不错,得空也想要您陪雪儿去知春里购一盒回来。”
他对脂粉没有兴致,可是这名字有些耳熟,“知春里?”
公孙雪以为是他应下了,开心道:“嗯,枫林巷的新店知春里,主君何时休沐?能否陪雪儿一块去?”
程羡之镇定自若,想着那知春里的掌柜,不是个卖花的?怎会经营起脂粉生意了。
嘴角淡出不易察觉的笑,心不在焉道,“好,不过得等屋税案子尘埃落定,我再带雪儿去。”
没等公孙雪再说话,修长的指尖捏着眉心,他撑在桌案前,甩了甩头,公孙雪不明所以,心里担忧着,问出的声音也颤:“主君,主君是怎么了?”
程羡之缓了片刻,声音虚道:“许是近些日子繁忙,适才忽感头晕目眩,歇一会儿便好。”
公孙雪闻言扶他进里间歇息,程羡之还未沐浴,“雪儿可给我备了热水?身上出了汗。”
公孙雪早早备了,程羡之入了净室,适才温润的神色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彻骨的寒意,他褪去衣裳,跨入浴桶,几日的周折,这桶热水能够让他脑子更加清醒。
雾气缭绕的水汽里,他仰头靠着木桶,胸膛起伏间,线条分明,精窄的腰腹,闭上眼假寐时似在梦一场大戏。
待他出了净室,又恢复颓然之色,拖着困倦的身子入了里间,公孙雪只着一身薄纱寝衣,胸前春光若隐若现,他垂着眼帘,没往她身上瞧,自顾上了榻。
公孙雪还想说话,又见他入睡得快,便自顾吹了油灯,屋内暗沉过后,一双黑瞳破开黑夜,盯着火红的帷幔,身影出了映月阁。
程羡之拿了陆听晚给的线索,案子总算有了进展,从卷宗上这几年的案子着手,侵占民房一事属实,还不在少数。
近几年起的楼宅多为空置,登记在户部的册子,并无人居住,但房屋手续都齐全合规,并无不妥。
陆听晚为了打探消息,与洛云初近来走得进,几次三番上洛府拜见,都还带着束花前去。洛云初悠哉,只管月初那几日收账即可,平日若有人来租赁铺子,需他出面的方才前往。
洛云初只当她还在想房牙的生意,便又多次与她透露其中要害,好叫她知难而退。
可陆听晚缜密,面上洋装着费解,醉翁之意不在酒,只道是若有在朝中官员里说得上话的地方,为她引荐一二。
洛云初表明识得一些官员,却也够不上权贵。
她想要将知春里定制盒送入官员宴会里,却不能以陆家二小姐身份,更不能以程家二夫人身份。
必须是以知春里江掌柜身份踏进高门府邸,而洛云初便是其中能为她引荐之人。
“近日京都宴会不少,夏日赏花宴层出不穷,文人骚客在长青街也有小聚,你想去打开知春里的销路?”洛云初看透她。
“没错,可是文人们的聚会意在诗词歌赋,售卖笔墨典籍尚可,与脂粉生意不太切合。赏花宴可行,就是不知洛公子能否帮我弄张请帖?”
“那我能得到什么呢?”洛云初似笑非笑商谈起来。
“名利双收。”陆听晚忽的凑近他,挑眉邪魅一笑,“绝不会让洛公子吃亏。”
她觉着洛云初这人长得好看,气质与文人有几分相似,就是里子又透着股市侩,颇有意思,她再逗他,却觉这人也会面红耳赤,露出羞怯。
倒是好玩。
洛云初心跳紊乱,他不是容易搅乱心神之辈,故作镇定道:“名利双收?倒是想听听如何个收法。”
“我入了官眷的宴会,便能打通知春里在权贵中的声望,如此也能让知春里声名远扬,慕名而来的客人岂不更多?我赚了银子,你洛公子三成利可不就更高了。
“再有我租的铺子是谁的?洛公子的,那往后来寻你租铺的人还会少吗?”她越说越起劲,手背已经拍到洛云初膛前了。
洛云初折扇抵开膛前的手,“三日后,京都中书令府设了赏花宴,朝中重臣家眷都会到访,正巧我这有一张请帖。”
陆听晚暗自盘算,中书令,不就是公孙饮?公孙雪的父亲,如此说来,那公孙雪会去,家中母亲和阿姐定然也会前去,自己若去的话岂不就遇着了。
她摇了摇头,有些露怯。
“那是给洛公子的,我去不合适吧?”
“我没说要给你啊。”
陆听晚:“……啊?”
“但我能带你去。”
她心神恍惚,仍有犹豫,倘若被刘氏和阿姐知晓自己在枫林巷行商,定然会告知父亲。
届时陆程两家,还有太后那就都知道了。可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得试,会有露馅风险,自己谨慎些便是,思量后还是决定一同前往赏花宴。
待她回到雁声堂,让风信着手准备赏花宴要用的东西。那位自称韩近章的人,又来过两次知春里,陆听晚将从洛云初那打听得来的线索,捡了些能用的上报,之后再没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