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月把洗脸水往墙根一泼,道:“昨儿有人肯花十两银子买我呢,伯母的眼皮子恁浅了,我少说也值十两,哪是两头猪就抵得了的?”
她说完,也不看伯母的脸色,只背上草篓子,拿上药锄径自走了。
……
辜月进山挖药,直到日上中天,才往回走,下山的时候,看见有车队自官道驶过,青篷的马车装饰华丽,却风尘仆仆。
辜月住的镇子名叫饮马镇,起初只是一个临湖的庄子,盖因此地离皇城很近,又有官道在近旁,时常见着行商车队结伴路过,在这里休整饮马,人一多,日月积累,渐渐就成了规模。
辜月背着草篓子进了镇子,才到医馆门口,便看见了有青篷马车停在那里,把大门堵了个严实。
辜月也没细想,行商路上舟车劳顿,有个什么小病小痛的,十分常见。
她熟门熟路地进了院子,几个身着短打的汉子守在门口,见她背着药草篓子,约莫以为她是医馆的人,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辜月上了台阶,还没进大堂,便听见里头传来一声慌乱的惊呼,隐约在说什么,是林大夫的声音。
紧接着,是喧哗吵嚷声,似有人在喊叫,什么什么死了之类的。
辜月心生好奇,探头看了一眼,谁知正在这时,一股大力自背后袭来,她被推得踉跄几步,定睛一看,原是那几个守在门口的壮汉,风风火火地涌进屋子里,一拥而上,把老大夫抓住了。
林大夫失了往日的平和,焦急辩解道:“你们送来的时候人就只剩一口气了,这 ……怎么能算是我医死的呢?”
“你们要讲道理啊!”
“讲道理?”一个中年男子气急败坏地吼道:“抬进来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她还会说话喘气,就是你这庸医,给她扎了一针,把她害死了!”
林大夫急道:“你、你胡说!我下针的是涌泉穴,此处——”
“你少说这许多废话!”那中年男子甚是蛮横,大手一挥:“把这里给我围起来!”
一声令下,几个壮汉果然把门窗都紧关上了,辜月心里暗暗叫糟,自己大概是被牵连了,早知道方才就不该进来。
中年男子脸色极难看,道:“你知道你医死的人是谁么?”
林大夫叫屈:“此女不是我医死的!”
辜月隔得远,未进内堂,只隐隐看见那黄杨木椅上半躺着一个人,穿着华服,身形纤细,约莫是个少女,只是头垂在一边,耷拉着手臂,显然是没气了。
“这是宁王殿下的千金,我等奉命,千里迢迢将她从楚州接回来,送往王府。”
辜月心中一动,只听得那中年人继续道:“路上小姐偶感风寒,谁成想被你这庸医误了性命,你就等着宁王殿下跟你算账吧!”
林大夫面如土色,他实在没想到,自己行医多年,救了不少人,临到老了竟会摊上这种大事,高门显贵,一听就十分要命。
退一万步说,哪怕不是他医死的,可宁王的千金死在他的医馆里,对方追究起来,他焉能落个好?
正在他绝望之际,忽有一个清亮的少女声音打破静寂:“我看是你们想找个替死鬼吧?”
此言一出,众人俱惊,纷纷转头看过来,面对如此之多的目光,辜月并不胆怯,走上前去,低头盯着那木椅上的少女尸身,端详几眼,道:“既然是风寒,想必病情不严重,你们为何不等入城再就医?皇城里那么多医馆,杏林圣手,不比这小镇子里的大夫好?”
林大夫也反应过来了,连声附和道:“对,对,你们定是有预谋的。”
片刻的寂静后,那中年人冷笑一声:“小姐有命,要在此地就医,我等不敢不从,谁能想到这大夫把人给医死了呢?”
言下之意,就是死无对证了,他说白就是白,说黑就是黑,谁也奈何不得他。
老大夫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是、是污蔑!你信口雌黄!”
辜月却一摊手,靠在药柜上,无所谓地道:“或许吧,宁王千金现在确实是死在了医馆里。”
一时间,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她,那中年男子更是露出奇异的表情,斩钉截铁地道:“这就对了,人就是他治死的!”
辜月秀眉微微挑起,话锋一转:“不过,你猜宁王殿下听了你的解释,会不会放过你。”
中年男子顿时有些紧张:“你什么意思?”
辜月轻笑了起来,她半倚着那药柜,抱起手臂,娓娓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宁王在十几年前丢了一个宝贝女儿,宫门口现在还贴着皇榜,悬赏万金,谁知道他女儿流落民间多年,一朝终于找回,却是死在了家门口,宁王不知道多心痛呢。”
那中年人面色微变,辜月恍若未见,继续道:“想必那些大人物发起怒来,可不会管你这么多,我记得有个词叫什么什么来着?”
辜月弯起食指敲了敲下颔,蹙起眉尖,用她没读过书的脑子努力思索着:“是……哪里着火了,小鱼虾米也会死?”
林大夫忍不住叹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对!”辜月双眸一亮,拍手道:“就是这个理!宁王会找大夫算账,也绝不会放过你们底下这些办事的人!大不了你们一起死,黄泉路上说不定还能做个伴呢!”
闻言,林大夫闭了闭眼,面露几分苦涩,险些要落下老泪来。
中年人的表情也难看极了,几番阴晴不定,显然辜月所说,也正是他的隐忧,片刻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上下打量辜月,忍不住道:“你……是这老头的孙女?倒也有几分机灵。”
不等辜月回答,他又道:“我这里有一桩好事,你若肯答应,不仅能救你爷爷,还能有一番泼天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