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落下,病房内霎时一静。
中毒的七人同在一间病房输液,苏冰夏和阮雾两只鹌鹑似的挤在连排椅上打瞌睡。
听见这段对话,顿时一哆嗦,全醒了。
“……”
游枳从未觉得短短一句话,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像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冰水,一颗热腾腾的心脏,浇的透心凉。
她第一次体会真正的难堪,狼狈。
没有人知道,那顿火锅前,她收到R的100多条消息,隐约猜到他是林烬染时,多么期待。
更没有人知道,他意识不清,强箍着她的腰,吻下来时,她剧烈悸动的心跳。
他承认自己是R时,她心底不为人知的窃喜。
可这所有的一切一切,都他被一句话彻底粉碎。
“让游游爱上我,再甩掉她。”
多可笑啊。
游枳与他十指相扣的手,忍不住指尖用力,出发前被苏冰夏拽着去做的美甲陷进他的手背皮肉,掐出细微青痕。
他却像什么都感觉不到,红着眼紧张地死死盯着她。
半晌,游枳突然笑了声。
她抬眼,轻声:“林烬染,你成功了。”
她笑的比哭还难看,右手一根一根掰着林烬染的修长手指,他却像察觉到什么,指节用力。
“放开。”游枳一脸冷淡。
林烬染不语,不放。
游枳火气翻涌,看他这幅明明做尽坏事,还装作可怜无害的样子,胃开始隐隐作痛。
“行,不放是吧。”
她小脸惨白,狼崽子似的一口咬住他那只手的手背,牙尖用力,听到“嘶”一声,口腔尝到血腥味,桎梏手指的那股力道才消失。
她擦着嘴抬头。
这是她第二次弄伤林烬染。
第一次是他强吻下来,她咬伤他舌尖,估计伤口不大,没见溢出血来。
这次她咬的依旧不重,只有两圈血印子……因着他的凝血障碍,她连撒气都不敢撒彻底。
想到这里,游枳眼神黯淡几分。
她将自己汗湿的左手挣脱出来。
一巴掌拍回林烬染伸出来挽留的手。
她冷冷站起身,讥诮:“不用你甩,我自己走。”
说罢,她毫不留情转身。
“游游。”
林烬染见她突然要走,混沌面色一变,跟着下病床,输液架被拉的“刺啦”一声,手背的针头被拽偏,渗出汩汩血液。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双幽深偏执的眼里,只有一个身影。
语调执拗:“游游。”
游枳已到病房门口,忍无可忍转身,红着眼眶:“站住。”
林烬染像上了名为“游枳”发条的机器人。
她一指令,他便不动。
低着头乖乖站在病床边,穿着病号服,像一只犯了错的大型犬。
游枳指指病床:“上去。”
林烬染抬起通红的桃花眼抗议,伸出手,急切想要拉她。
游枳面色一冷:“上去。”
林烬染失落地垂下脑袋,乖乖上床。
他手背上的血渍已经浸透白色胶带,针头歪斜。
游枳冷着脸回去,拉过他的手,干脆利落拔针,按压止血,好一会儿,重新粘上医用胶带。
林烬染毛绒绒的脑袋蹭她脖颈,哑声呢喃:“游游。”
游枳被蹭的皮肤发痒,一巴掌拍开他的脑袋,想咬死他的心都有了。
她咬牙切齿,染上哭腔:“林烬染,你就是个混蛋!”
-
林烬染做了一个又碎又长的梦。
他这十九年来,几乎人生每一个重要节点都有游枳参与。
对游枳来说也是。
小升初那个暑假,他陪林奶奶去墓园祭奠爷爷。
回家后,雷电交加,风雨晦暝,他提前开好阳台门,准备好水果零食等某个胆小鬼过来。
下楼端水果时,意外听见梅筱竹与佣人在厨房交谈,语气充满恶俗狎昵。
“看这雨,隔壁那丫头今晚肯定又会过来找那小子陪睡吧?”
“游小姐还小,打雷来不敢自己睡的。”佣人赔笑说。
梅筱竹嗤笑:“什么还小,幼儿园还有谈恋爱的呢,我看他们早就偷尝禁果了,年纪小小不学好,传出去也不嫌丢人。”
“夫人,这话不兴说的,隔壁游先生和游夫人待大少爷如同亲儿子,他俩就是亲兄妹。”佣人为难劝解。
梅筱竹啐一声:“呸,什么亲兄妹,那他们就是亲兄妹乱.伦,哪有这么大还睡一起的!”
话音刚落,客厅传来“啪嚓——”一声。
梅筱竹尖叫一声,跑出厨房,一身珠光宝气的礼裙,气质却庸俗小家子气,身后跟着那名佣人。
别墅客厅金碧辉煌,古董瓷器没少摆,两人一出去,就看见一地碎裂瓷片。
“啊——我刚拍的古董!”
梅筱竹一脸崩溃,地上碎的青花瓷瓶是她昨天刚求林恪花几千万拍卖的。
看到一脸冷漠的少年,挥手就要打:“林烬染,你他妈疯了吗!”
十来岁的少年身量并不高,与她微微齐平,轻松躲过,并反手钳制她。
少年清瘦青涩,一张脸却已棱角分明,露出优越骨相,一双桃花眼是与林恪如出一辙的阴鸷。
他扯扯唇,竟还露出一个笑,语气温温和和:“再让我听到你侮辱她,别说一个瓶子,你和你儿子,一天都别想好过。”
说罢,他嫌恶般甩开她,慢条斯理抽出湿纸巾擦手:“我说到做到。”
那佣人心道倒霉,极力降低存在感,却听到温温凉凉一句:“明天你去老宅照顾老太太。”
她大松一口气,没辞退就好,甚至不敢征求新女主人的同意,诶诶道好。
梅筱竹见他半点不将自己这个后妈放在眼里,顿时发疯尖叫,骂他无法无天。
哭喊着给林恪打电话告状。
林烬染冷嗤一声,上楼。
窗外雷声滚滚,暴雨如注,林烬染恹恹靠在阳台玻璃门,看到隔壁别墅亮着灯,他踌躇两秒,拉开阳台门准备直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