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阿筝倚在罗汉床上,捻着棋子沉思。这些时日,她常与自己对弈。一方面是磨炼棋艺,另一方面也是借此修炼心性。
无怪乎,君子四艺,棋排其二。
于她确是有用的。
“奴婢听闻冬猎便是这几日了,这是小秋姑娘为公主做的骑装。”千依端着承盘进了屋,脸颊边浮起两朵红云,声音也放低了许多,“奴婢也添了一条风领。”
阿筝下意识看向她手中的承盘。
承盘中的衣衫精致秀丽,单是色调清雅已得她喜欢,更勿论其上的绣纹了。风领也选了呼应的天水碧,兔毛柔顺白净,瞧着便是极其用心的。
“很是好看,辛苦千依姐姐了。”
千依连连摆手:“算不得什么,公主称赞奴婢不敢居功。不过是搭把手的功夫,比不得小秋姑娘仔细,那衣袍里面塞了几层新棉。”
说着,她又补了一句:“奴婢亲眼见到小秋姑娘晒了好几次的,公主穿上必然不会冷。”
阿筝故作苦恼,叹了口气:“小秋一向贴心,千依姐姐也是如此,既都是用了心的,又何必分个高下。”
“莫非千依姐姐定要我只选一人?”
“奴婢怎敢!”
千依听了这话不由得睁圆了眼睛,她飞快地摇头。
直至听到公主笑出声,她才明白过来公主是在逗她,千依松了口气,不好意思道:“公主说的是,奴婢记下了。”
怕公主再古灵精怪地逗弄她,千依忙放下承盘,开始给自己找点活儿。
将内室的每个角落都擦净后,千依看了看外面:“公主,可要传膳?”
“不,今日去长定宫蹭饭。”
自端妃陷入中毒事件后,长定宫的宫人们便特别小心,生怕再多出些险恶之人使坏心。
毕竟,娘娘现在还没恢复,可得仔细着。
因此,每一个进出长定宫的人都得被确认有没有携带危险之物,连前来送赏赐的人也不例外。
这也是帝王默许的。
阿筝到时,正巧遇上了从长定宫出来的小河子,对方恭敬地向她行了礼方才离去。
她记得,小河子是姚公公手下的小太监。长定宫竟这般戒备,连御前的人都询问了。
思及此处,阿筝正要让千依将带来的东西拿去检查,还没开口就被守门的宫人拦住。
宫人赔着笑,冲身后的人摆手,又唤来一个小太监让他守门。
“娘娘早有吩咐,九公主无需如此。奴婢这就领您过去。”
阿筝唇畔勾起:“有劳。”
刚踏入端妃的寝卧,她便闻到了浓郁的药味。自端妃中毒到现在也约有数月的时间了,这毒伤身,恢复起来也慢上许多。
至少,端妃现在仍是瘦削,脸色也仍是苍白,眉间还有倦意。
霍寒漪正在替端妃擦拭唇边的药渍,一见到她便目露惊喜,放下了手中的药碗,过来迎她。
“你来了!”
桐君笑着带千依离开,留三人在屋里说话。
端妃静静地看着女儿面上毫不掩饰的高兴,心里有些怅然,原来寒漪看到九公主时,眼眸都会亮一些。
她向来没有玩伴,好不容易遇上了合心意的,自己却多次阻拦。
阿筝被霍寒漪一路牵着,坐到了端妃的床边。她本是要行礼的,可没等屈膝就被端妃抬手拦下。
“无需如此,说来我还未曾向你道谢。若不是你,此番我与寒漪怕是……”
阿筝连忙摇头,面上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娘娘进宫这么多年,韧性非常人所及,七皇姐也是如此。小九只是全凭心意,娘娘可还记得当初我来找您时所言?”
端妃神色微顿,她想起了九公主初来长定宫时撩下的那番话。见霍寒漪不明所以,她解释道:“当初我拦你和小九来往,她曾来找过我。”
“她拿着那木雕问我是否看过你刻的字,说不愿我们因她生分。”
“还道你待她好,因为她本就值得。”
霍寒漪鼻尖酸涩:“是阿筝的秉性。”
端妃又道:“她说不愿让你的期愿落空,愿以性命护你。甚至递上了大不敬的把柄,只为了让我放心。”
“是咧。”阿筝乖巧笑笑,看向了霍寒漪,“如今,我依然如此。”
母女二人皆听得怔神。
屋内安静至极,时间仿若静止一般,只有炭火不时地蹦出些火花,一瞬即逝。
霍寒漪半晌说不出话来,泪盈于睫,终是落了下来,握着阿筝的手更是紧了些。
受这话触动的不仅是她,端妃也久久无言,她安静地看着身前的小姑娘,目光似是穿过她们落到了别处。
阿筝打趣道:“七皇姐可是感动了?倒也无需如此,因为……”
“你感动得太早啦,说不定哪日我就又把你气得叉腰。”
霍寒漪:“……”
被她这一打岔,霍寒漪方才收拾好情绪,面带嗔意点了点阿筝的额头。
端妃的目光温温柔柔,她看着阿筝正色道:“你于我长定宫的大恩,我必然记着。”
“日后所需,我定不会推辞。”
阿筝闻言坐直了身体,眼眸微微一转:“娘娘说得可是真的?”
端妃见她这样,也有些诧异,以为她遇上了困难:“自然,你可是有何为难之事,我虽只是妃位,但多数事情都是能办的。”
端妃说这话时神色淡淡,仿佛说的不过是寻常之事。
阿筝看她很久,将自己的衣角捏得发皱,面上的紧张一览无遗:“若是可以,娘娘可否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