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智郁不安地越过面前的车道赫去看他背后的门。河无念找到他们俩后,警察就让两人分别坐上了不同的警车前往日炭警署。到达后她还被压在车里坐了一会,大概是在等柳泰武先进入。现在他或许就在马智郁上次溜进警局时看到的那种审讯室里。
而她作为未成年人,又疑似是绑架案件受害者,被安置在会客室进行询问。
察觉到她的走神,车道赫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智郁啊,现在你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说清楚才是对所有人都好。”
“我真的都说了!哥哥他几乎一直和我在一起,而且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是要杀我的样子啊,之前的案子真的是哥哥做的吗?”马智郁也有些焦急,她事无巨细地把下午和柳泰武见面后的行踪都说了一遍,也没有替他隐瞒外出的20分钟。但警方似乎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证词,马智郁能感觉到他们在怀疑自己包庇柳泰武。
“我说的都是真的…”马智郁感到有些无力和委屈,“起码这次,不是哥哥他做的。”
“车组长这是在教训早恋的学生吗?我们调查的可是命案啊,命案!”杨铁坤走进房间的一瞬间,马智郁就感到一种压力,他和车道赫的差距大概就像上学时和蔼可亲的班主任和严厉的教导主任。她紧张地抬头看向那个中年男子,对方隔着桌子站在她面前,身体微微前倾,营造了一种压迫感。
车道赫站起身,想要阻拦一下:“她还是未成年人,而且再怎么说这次案件也有点特殊…”
“车组长。”杨铁坤定定地看着车道赫的眼睛,“现在是要教我怎么审讯吗?”
被上级这么一说,车道赫也只能收声,他担心地看一眼马智郁,无奈地退到旁边去了。
“还在替柳泰武说话吗?你…”杨铁坤将视线重新放回马智郁身上,“马智郁同学是吗?”
被一个警察从上往下俯身盘问的感觉并不好,马智郁硬着头皮回答:“我只是实话实说。”
“哼,实话实说,那只是你想相信的事实吧!你说自己定了闹钟,后面却一觉睡到天亮了吧,柳泰武为什么要背着你关掉闹钟?你绑的布条又有那么牢固吗,挣脱或是拆开了重新再打结就行了吧。趁你睡着,他想要偷偷溜出去简直轻而易举。”杨铁坤把手上的照片扔在桌子上,“你倒是看看,柳泰武对女人做了什么吧!”
马智郁只是扫了一眼就觉得被刺痛了眼睛,这和她之前在河无念资料里一扫而过的案发现场完全不同。岬童夷案的受害者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窒息死,祂的风格可以说是干净的,追求一种很安静的死亡。这堆照片透露出的内容却完全与祂背道而驰了,她终于知道当时李衡年的评价为什么如此模棱两可了:没有岬童夷案那种瘆人的安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暴虐的凌乱,让人甚至没办法第一眼看清——铺天盖地的红色混杂着花瓣遍布现场,毫无规律地簇拥着一塌糊涂的尸体。
整张照片像一副诡异的画,冲击着马智郁的认知,而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一切是现实。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翻滚了上来,几乎一天不曾进食的胃无力地蜷缩,马智郁感觉自己的心也如此皱缩起来,被这残酷的画面攥紧了。
【只要一想到这是真实的…她曾经和我是一样地活着…】
“杨科长!再怎么说这也太过了…!”车道赫冲上来把桌子上摊开的照片一把拢起来拿在手里,“明明这次的案发现场这么特殊,我们都还…”
杨铁坤扬手制止车道赫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眼前似乎被吓哭了的女孩:“现在,马智郁同学你怎么看呢?”
她捂着嘴,视线仍然停留在桌面上,好像还在看着那些被收走的照片。杨铁坤也沉默地等待着,他希望脆弱的未成年人会在打击之下吐露更多有利于他们的内容。
终于,马智郁抬起头来,她对两位警察回以同样直接而专注的凝视:“我…哥哥,柳泰武他,他的身上一直没有血腥味,虽然我不太了解但看这样子的情况会没有气味吗?他唯一一次离开我的视线是二十分钟左右,他出去,他…他是零点过十几分钟的时候出去,我知道是因为睡着之前看了一眼手机所以记得,回来的时候是四十分不到,因为打了电话疯和尚可以证明起码五十分的时候是和我在一块的…”她把之前反复和车道赫说过的又复述了一遍,“我第二次睡着前四点半的闹铃刚响过,疯和尚找到我们的时候也就只有八点多…四个小时不到,柳泰武他没有带其他衣服,民宿是随便找的,就算带了其他衣服他怎么处理之前的?如果是回家去了又为什么要再回来呢?他来得及回来吗?血腥味我真的一直都没有闻到…我真的没有说谎…”
马智郁顿了顿,她其实还没有完全从那种恐怖感中回神,现在是被自己的本能操控着,像过去思考漫画剧情那样分析所知道的内容,让自己看起来还保持理智。而她的眼前还是那片混乱的猩红色,和曾经噩梦里那种青白色的死气截然不同,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难道不可能是别的人做的吗?完全不一样…”
“我看你完全是冥顽不灵啊!”杨铁坤猛地拍了下桌子,惊得恍惚中的马智郁一眨眼,蓄在眼眶里的泪水一连串落下。
“…车组长你来收尾吧。”杨铁坤拍完桌子后立刻收回了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他看起来也有点懊恼,匆匆地离开了。
不止河无念,岬童夷同样是杨铁坤这十几年来的一个心结,甚至可以说是摧毁了他的人生。他对这个案子的执念也非同寻常,怎么会看不出这一次的风格完全不同,就像是有另一个邪恶的疯子加入了游戏。
杨铁坤停下脚步,略显疲惫地看着警局内的布置:只是现在,饱受岬童夷折磨决心了结这一切的他,真的还有心力去面对另一个同样恐怖的犯人吗?
另一边马智郁看着对方走远的背影,惴惴不安地问车道赫:“我说的太多了吗…他生气了?大叔可是我真的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了,智郁。”车道赫叹口气,“杨科长也只是太想破案了,现在这样的局面我们压力也很大,你直接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他低头看一眼时间,也先离开了,新的案子发生了,警察们应该有忙不完的调查要进行。
没人管的马智郁茫然无措地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她呆呆地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眼泪,感到肚子传来一阵难以忽略的饥饿感。马智郁突然想起柳泰武第一次离开后回来的神情,被她追问时移开的视线就像小孩子想要隐瞒自己做错的事,故作镇定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心虚一样。
【绝对不是去找吃的了…哥哥,当时到底在干什么?】
杨铁坤的话其实也极大地动摇了马智郁,或者说放大了她心中本就存在的疑虑。
“明明经历了这样的事还是会饿吗…不管怎么样去随便填下肚子吧。妈妈在店里吗,还不知道妈妈她知不知道今天的事呢…”马智郁缓缓站起身,驱使自己离开警局。外面已经不见一点下过雪的踪迹,那场雪太小了,顷刻就融化了。
马智郁一回头,看见穿着大衣的下垂眼青年一脸无聊地靠在花坛边,像是在等人。
他有所察觉地抬起头,和马智郁对视的瞬间笑了一下:“怎么比我这个嫌疑人出来得还晚?”
“哥哥…”不是幻觉啊…
马智郁只感觉一切发生的事情都太不真实了,现在无论是案件这边还是日常生活这边都给她一种虚幻的感觉。过去两个人普通地聊着漫画那种平和的日子和现在残酷地不断发展着的罪行,好像都有悖于她的生活。
“…又哭了?”柳泰武走到发愣的马智郁面前,低头打量她的脸,“让你很有压力吧?”
“嗯…”马智郁后知后觉自己非常疲惫,不想多谈警局里的审讯,“哥哥呢,怎么连衣服都换了,在这里特地等我吗?”
“啊,这个,是我的律师带来的,原来的衣服被警署带走做化验了,虽然很怀疑我,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嘛。至于智郁…我想我们有话要说吧?早上分开得那么匆忙。”
“我…”接二连三的事件让马智郁混乱不堪,没有更多精力去思考和应付这个家伙,她本来想拒绝,话到了嘴边却无法开口。
“咕噜噜———”
她的肚子远没有那么谨慎,先开了口。马智郁脸一热,立刻捂住了肚子。
柳泰武笑了笑:“走吧,去吃饭,就当让我赔罪了,现在就吃炸鸡对胃不好。”
“我们店也不是只有炸鸡的…”马智郁嘟囔了一句,还是跟上了柳泰武。
柳泰武领着她停在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旁边,掏出车钥匙解锁,替马智郁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吧?”
马智郁对车没有了解,但她猜这辆车不便宜。她回想起柳泰武的家——市中心大平层,虽然当时在担心柳泰武的时候只觉得空旷,现在马智郁也隐约意识到了他的家境很不一般。
“那还在咖啡店打什么工呢…”
“嗯?”柳泰武上了驾驶座,只听到了马智郁不满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