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课时间为什么不在学舍里坐着,随意走动,目无尊长,还有半点规矩吗?”
邓半夏支支吾吾不敢说话,王弗就替她说:“监学,我向来也是极其遵守规矩的人,所以我更看不得有人破坏了规矩!”
知道她来有意,监学便问道:“你指谁?无妨直说。”
“李良玉!我怀疑她在本次大考做了弊!”
此事可大可小,监学眯起眼,郑重其事:“空口无凭,你有何证据?”
“这还要有证据吗?监学你还不了解她的水准吗?此次成绩并非她的真实水平,她一定是偷看别人的试卷,或者率先就得到了考题!”王弗更怀疑是后者,但要是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无疑直接把矛头指向书院。
监学只觉得她的气势凶得有些可笑:“无凭无据,全靠意淫,你就敢跑到我面前来告状?你就没有想过,如果她真的做了弊,我们会完全看不出?”
王弗却还是认为自己站在理的这一边。“你们要偏袒她,自然就假装看不出。”
眼见脏水都泼到自己身上来了,监学不免大怒:“王弗!我何时偏袒她了,你说个明白,要不然我就当你信口雌黄,辱骂师长,再逐你出小学舍!”
王弗气势稍弱,但还是坚持要检查李良玉的试卷。
“试卷已经封存好了,你没有充足理由就要打开检查。若是没有结果,则记你顶撞师长、损坏卷宗之罪!”
“好!”
监学冷哼一声,把几份书卷丢在他们面前。王弗仔细翻看了成绩优异学生的答卷,但他们的思路和用词,均和李良玉有所区别。便排除了李良玉偷看其他学生试卷这一可能性。
再和参考答案进行对比,参考答案用词古朴典雅,条理清晰,逻辑严整,就算是第一名的文崇明也学习不来。
王弗脸色泛白,嗫嚅道:“又或许是后院师兄教了她应对之策,那这样也不公平。”
监学面色如霜:“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你才是公平对吧?”
又厉声训斥道:“你已经看了李良玉的答卷,知道她有她自己的解题思路,拿到第十的名次并不奇怪。连这个看不出来,你还算是第二名吗?我倒应该怀疑你了。”
旁观的崔选只觉得自己看了一出好戏,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倒是很乐意看王弗这个母老虎吃瘪:“行了吧,王弗,闹够就走吧!还留在这出丑?”
转身的王弗怒瞪了他一眼:“崔选!你屡次三番向着李良玉,存的是什么心思?难道喜欢她不成?”
“我才不是!你休要胡说八道,胡搅蛮缠!”少年崔选为这一句话,急得脸都红了,毕竟他可没有忘记李良玉,把他摁在地上打的画面。
王弗便又要拉着邓半夏,回去找李良玉对峙。
学堂里的众人,早就听风声观形势把李良玉围得水泄不通,不停质问她考试是如何作弊的,期间各种污言秽语,辱骂声不堪入耳。
李良玉只是刚开始有些慌张无措,后面便镇定自若起来。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不想打架,但每一个人都推搡她,每一次她辩驳自己没有,只会招来更强烈的谩骂和嘲讽。
他们完全把她当做了一个木头人似的推来推去,推倒了她的书本,推倒了她的桌子,又推倒了她。
连小学舍平日在院子里扫地的哑巴大叔阿鲲,都看不下去了,拿着扫把,冲过来维护李良玉。
他张着嘴巴,只能发出啊一个音,起起伏伏。但情绪激烈,面容有些狰狞。大家听不懂他的话,也没兴趣听。
阿鲲挥着大扫帚,把所有想要围攻李良玉的学生都赶退了几步。
这时,王弗,崔选,邓半夏都赶了回来。面对此时此境,崔选想要上前帮忙,但又想到自己没有立场。
围攻李良玉的学生见到王弗来了,纷纷退到一边示好,一边等着她的决断。
李良玉在阿鲲的援手下站起,目光紧紧地盯着王弗,知道她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就因为我考了第十,你们就这么对我?”
王弗道:“那是你真正的水平吗?你就敢冒领那个成绩。”
“不是我的成绩,还是你的不成,我看的书,写的字,每一个都是我的,不是你的,凭什么我就不能考第十名?”
“是你的,还是后院那些师兄的?你为什么能现在宋国最繁华最尊贵的书院,其原因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良玉看着每一个都自己投来轻蔑目光的人,心中有恨,“是,我是有关系。难道你们就没有吗?你们没有你们的父母,你们就能站在这里吗?至少我是凭我自己努力,考到第十的,那你们呢?现在是接受不了,输给我这样普通的人吗?那为何不更勤奋苦学,而把时间全用在贬低别人身上。”
众人无言以对,但眼中怒火更甚。
王弗不改变她的骄傲和鄙夷,全把李良玉的话当狗屁,质问到:“到底凭你的努力,还是凭后院师兄的高抬贵手?想进太华剑派,想抢名额,就说得直白些,何必惺惺作态。把自己塑造得高高在上?”
李良玉这才听懂他们针对自己的逻辑,倏尔一笑,“你们以为是我想抢举荐名额?”
“难道不是?”
这时,李良玉心里连一丁点气愤之情也没有了,凛然道:“难道得了举荐名额,就能进太华吗?我看也不是吧!王弗你是第二名,你就有把握成为内门弟子了?”
此话说在了王弗的痛点上,她母亲早年受过一个太华剑仙的恩惠,嫁给父亲后仍是恋恋不忘,便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语气顿时凌厉:“那也轮不到你这种不入流的私生女!”
“我进或不进,绝不会因为我身份低贱,只会因为我实力不济。同样,你进或不进,也不会因为你身份高贵。”
李良玉对着在场的人宣布道:“你们都以为我是在抢太华剑派的举荐名额,可我又不是狗,为什么要抢狗骨头。”
她忍辱负重,可不代表她可以随意受人欺负:“我考第十名,只是因为我想,我进去小学舍的时候,并未录入太微书院的学籍,举荐名额根本与我无关。你们与其和我斗得死去活来,不如把时间花在想怎么提升实力,进入太华剑派上。”
前一段后骂得其他学生都想打她了,可听她后面义正言辞说了那么一番话,便又低下头来,让出一条道来,任她走了。
李良玉和哑巴大叔阿鲲道过谢,离开了小学舍,不知道从哪听到风声的,柳当歌师叔和刘无霜师叔已经在门外等她了。
柳当歌更是道:“我以为你平时只会对我们耍威风,没想到对别人也挺凶的嘛!”有些像护食的恶狗这句话,他摸了摸鼻子,没有说出来。
李良玉没什么话好说,便和他们一起回后院。开学大考前,她和他们打过赌,要是她能拿到前十名,就证明她有去到太华剑派的资格。
听说题目是阮师叔出的,她的确没有看过。不过,如果真出得再难些,她的前十就悬了。
刘无霜问:“你不要举荐名额,是打算……”
李良玉点点头,“我可以走山门初试的途径。”不以太微书院的学生,而是以普通人的身份。
“看到小良玉是真的要走了……”柳当歌看着小树一样的李良玉,感慨道。
然后送给她一只黄玉石兔子做为离别礼物,石头是刘无霜找的,兔子是柳当歌雕的,手握着它,能够清心静气,屏除瘴气毒气的侵害。
柳当歌和刘无霜,看着夕阳下玩弄着玉兔石的女孩,自然而然想起了他们初见这小孩时的画面。
有相聚就有分别,修道之人也无法避免这一点。
李良玉握着玉兔石,那种冰凉的触感,让她燥热的心里安静了不少。她已经接受那些她不理解的规则,但发生争执时仍有愤怒,最想拥有的是一把剑。
当时面对海龙是如此。
如今面对误解她的人时,仍是如此。
这或许就是她选择武道,而非文道的原因。
她心中有一把剑,就像白墙边的绿竹一样。无论周围环境如此,它总是笔直生长,指向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