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云雀背抵门扉,纤指深深掐入掌心——这疯子竟真要取她性命!
“且慢!”梵云雀了然抬眸,用手抵住森冷剑脊,"你要本宫如何相助?"
黎濯漫不经心的收了剑,衣袍划过她战栗的指尖:"娘娘果真是个聪明人。"
梵云雀倒地的刹那,喉间桎梏被松开松,她急忙深吸几口气。
这卑鄙可恨的黎濯,下手居然如此这般不知轻重。
事不宜迟,她匆匆整理几下头发,拿了件披风裹在颤抖的肩头。
指尖触到门环时,身后传来黎濯的声音:
"娘娘若存异心——"他斜靠在她的床边,"就用娘娘的血祭给臣的剑。"
梵云雀咬牙切齿:"将军只管放心,倘若本宫真的反悔,这条命便任由将军处置。"
说完,反手推开门,片刻间便已换上了副慵懒神色。
漆门吱呀转开半扇,恰露出个睡眼惺忪的面庞,音色间还夹杂着几分怒意:"夜半三更的,什么声音这么吵?都不想活命了吗!"
尾音戛然停留在夜风里。
转眼间,阴暗处出了个玄铁覆面的侍卫,腰侧的佩刀在宫灯下泛着冷光——竟是沈轼养在身边的暗卫!
遭了,黎濯定是遇上大麻烦了!
今日的梵云雀还是有点子说法在身上的。
先是撞破陆依云的秘密,眼下又牵扯进天子欲意追杀自己的功臣,泼天祸事竟一桩接着一桩来。
“回禀娘娘,今晚宫中出现了刺客,尔等奉陛下之命正在捉拿刺客,先前看见那刺客往娘娘宫中跑去就想来确认一番。”
“哼,本宫的院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转念间,梵云雀又补充到:"不过照你这么说,本宫倒像是听见那刺客飞檐走壁的动静了。"
她强压下心头惊骇之意,拢紧披风嗔道:"似乎这刺客往西边的偏殿去了。”
说着,用手指了指方向。
玄衣侍卫听后踌躇不定,似是对梵云雀的话半信半疑。
她眉眼骤然冷肃,将音量一提,语气中生出几分怒意:"尔等莫不是疑心本宫这里私藏了那刺客?"
"属下万万不敢!"暗卫低头,把膝盖跪落在石阶前,转而解释到:"只怕那亡命之徒对……”
"亡命之徒?"梵云雀勾唇轻笑,脖颈间未消的淤痕若隐若现,"若真遇着那刺客,你觉得本宫此刻还能这般站着这里同你说话吗?”
“你要是再犹豫不决,当心那刺客跑远了。到头来落个失职之罪,当心陛下要你的脑袋落地。”
闻言,那暗卫也不再纠缠梵云雀,终是抱拳腾跃而起,飞快离去。
梵云雀看着那道玄色身影远去,缓缓松了一口气,连忙回到屋内,却见黎濯伏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她神色紧张,走到那人旁边查探他的脉息,手指触碰上黎濯冰凉的身躯。
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对今晚的事,梵云雀尚且有了几分眉目。
帝王家豢养出的鹰犬,终究逃不过弓藏鸟尽的宿命。
就连死,也要带着秘密留在这深宫之中,
沈轼高踞龙庭三十余载载,九子夺嫡,生就一副狠辣心肠。
承袭将门风骨的黎濯近年统率三军,战功显赫,其风头甚至有隐隐盖过沈轼之势。
如此耀眼的存在,怎能不让身为一国之君沈轼心生忌惮?
以沈轼的心性,他是绝不可能在自己身边养虎为患。
于是乎在黎濯逼镇国大将军,距离虎符仅仅一步之遥的时候,沈轼那颗充满猜忌与嫉妒的心终于按捺不住,生出了杀意。
帝王心术,最忌臣下功高震主。
“咳……咳咳……”眼前人突然呛出一口鲜血,梵云雀慌忙拭去他唇边血渍,颤巍巍地将这具残破身躯挪至自己的榻上。
她欲取下黎濯手中那柄染血的剑,堪堪触及剑柄,忽被那人的手掌擒住腕骨。
寒刃破空,映出两双对峙的眸子。
黎濯五指紧扣剑柄,玄铁冷光对准在梵云雀咽喉处。
"将军这是何意?"梵云雀处若不惊。
跳动的烛焰映在二人眼中,黎濯眸中渡上一层寒意:"梵尚书乃沈轼坐下鹰犬,这些年来多少冤魂枉断其手下。今夜若容娘娘喘息,明日恐怕臣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父作孽便要女承业?"梵云雀梗着脖颈冷笑,极力为自己辩解,“比比皆是我爹的作为,与我有何干系!”
黎濯染血的虎口碾过她下颌:"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令尊将你这掌上明珠献给沈轼,仕途便一登青云。”
“娘娘与梵尚书无异,从来只是具被沈轼豢养在深宫之中插刀的提线傀儡!"
一语落,梵云雀的心房隐隐作痛,愣在原地。
就在那一瞬间,黎濯口中吐出的话直直地劈进了梵云雀的心海之中,唤醒了内心深处的另一具灵魂。
曾经的种种光景在脑海中浮过。
原是棋枰落子的脆响。
这些本是属于,另一个“梵云雀”的记忆。
震惊之余,殊不知一颗清泪已从她的眼角滑落,一路滴至她的胸膛,将沉寂已久的心扉烫出一个洞来。
满室寂静,曾耀极一时的芙蓉宫中,住着的既非尚书府千金,亦非深宫贵嫔,不过是盘末路残棋。
她抬头,感到颊边冰凉,笑的落寞:"若我说……凡事皆是刀架颈上所为,将军可信?"
烛泪与泪水并落,灼得黎濯指尖一颤,急忙撤开手偏过头去。
这具躯壳里翻涌的魂魄未散的余哀。
梵云雀压下心中情绪,眼下不是悲春伤秋之时,残局求生才是要紧。
"请将军信我,一切非我所愿。当年我是万般不愿入宫的,可我偏偏又是女儿身,如果我敢忤逆我爹话,是没有好下场的。"
她倏然掩面,纤弱肩头颤若风中飘扬的残柳。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将军并非不懂,只是违逆圣意便是落得个血溅当场。我已被我爹视为无用之人,总要在这后宫之中为自己考虑吧。"
哽咽声止顿,白日御花园内里听得的秘闻,加与今夜修罗场之事,梵云雀的心中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决绝抬眸的刹那对黎濯说:“只要将军肯放我一马,我便可在这宫庭之中成为将军的眼睛。”
黎濯并非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等闲之辈。
若要活命,唯有二人利益一致,须得是拴在玄铁链上的猢狲,同焚一炉香。
故此,梵云雀需要向他投诚,表明自己是站在他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