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有点儿不舒服。

“你这桌子之前是没放书吗？”肖邵问站在旁边的穆青。

“有，不过大多是杂志跟报纸什么的，我给放起来了。怎么了？”穆青看着肖邵。

“拿回来放在上面吧，随便你怎么摆。”肖邵说，“现在太空了，我看着不舒服。”

穆青没说话，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肖邵。

肖邵没在意他那种‘我都收拾好了你又跟我说这个，是不是他妈的想找茬’的眼神，往外走了几步，然后就看见一个从里屋出来的女士。

很温婉，像是那种在书香里泡过的大家闺秀。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眼前这位是坐着轮椅的。

“……阿姨好。”肖邵犹豫了一下，见穆青没有要跟自己介绍对方的意思，只能自己打了招呼。

“你就是穆青的那个朋友吗？你好你好。”女士笑着朝肖邵点了点头。

“妈，你之前不是在睡觉吗？”穆青走了过去，把自己的手放在轮椅上面，“是忽然就想出去转转了吗？”

“我有什么可转的。”穆青的妈妈回答，“我刚才听到摩托车的声音了，就想着出来看看。这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朋友吧？”

“对，他就是那什么……”穆青说着，看了一眼肖邵，“那什么……就是来我们这儿暂住两个月的那个朋友。”

……这是还没有跟家里人透露那件事儿吗？

肖邵扫了眼穆青妈妈坐着的轮椅，又相当迅速的收回了视线，十分自然的接过了话茬：“我姓肖，肖邵。这两个月就麻烦您跟穆……青哥了。”

也不知道穆青之前是怎么跟他妈说的这件事，总不能直接就是一句很缺心眼的‘我有个朋友要来我们这儿住上两个月’吧？

“不麻烦，不麻烦。”穆青的妈妈笑了笑，“你们继续聊吧。对了，穆青啊。”

“嗯？”穆青低头看着她。

“你明天再带着小肖去一趟街上吧，他额头上的那纱布看着似乎有点儿松了，山上的那个诊所也不怎么靠谱。”穆青的妈妈说，“我就先回屋了。”

“知道了，你慢着点儿。”穆青说，松开了放在轮椅上面的手。

肖邵就这么看着穆青表情平静的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轮椅绕开了桌子。

轮椅从客厅过去。

轮椅又转了个弯。

轮椅转进了左边。

在这个过程中，穆青的眼睛一直都盯着轮椅。

“怎么不去扶着？”肖邵不太理解他为什么就这么干看着，低头剥了橘子，“对了，你们家垃圾桶在哪儿？”

“关你屁事儿。”穆青下意思就皱了皱眉。

说完这话，他顿时就觉得有点儿不妙。

听着是好像是有点……太刺了？

穆青下意识看了眼肖邵，有些拿不准这富二代会不会当场跟他翻脸。

“是不管我事儿。”没想到的是富二代只是很赞同地点了点头，直接把橘子皮塞进了兜里，“你往外走点儿。”

“垃圾桶就在桌子的旁边，”穆青往肖邵旁边走了两步，他张了张嘴。想跟对方道歉，又莫名觉得有点拉不下脸，“那什么，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一会儿晚饭不用叫我了。对了，谢谢你的橘子。”肖邵走进穆青之前说的现在归他了的屋子，然后把门直接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他开了一条缝，跟站在外面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的穆青又补充了一句：“明天的早饭也不用叫我了，谢谢。”

说完就关上了门。

穆青站在门口，不太清楚少爷这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生气了？

但是有谁生气是生得这么平静的？

没生气？

但是感觉又不太像。

穆青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刚准备把门给重新推开，就听到里面发出了‘咔哒’的声音。

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往后退了半步，穆青看了眼面前的门，难得感觉到了一点儿尴尬。

他试探地推了一下，确实没有推动。

——完了。

他抿了抿唇。

看来是真生气了。

肖邵在屋子里蹲下来，把自己的行李箱打开了。

老妈说让他锻炼一下装东西的能力，所以这些东西都是他自己装的。

他不是很能理解在曾经自己说要自己装行李的时候，老妈说他还小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结果包揽了他每次外出行李需要带的东西有十几年后，又忽然说让他锻炼一下装东西的能力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但他知道自己都带了什么东西。

沐浴露洗发水毛巾浴巾跟洗漱用品，衣服裤子不管是长的短的他都拿了有四件，觉得装不下后就直接卷起来塞进去，还挺节省空间的。

还有几本很厚的作业跟试卷，还有装了很多钱的钱包。

还有他在家里从来都不敢拿出来的胶套本跟笔。

其实都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眼泪砸下来的时候，肖邵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咬着牙，把试卷跟胶套本慢慢地从里面取了出来。

不太清楚为什么被老爸打的时候都没流眼泪，为什么一个人往山上孤零零走的时候没流眼泪，为什么这会儿忽然就哭了，还一直掉眼泪。

不知道，但是就是收不住。

没什么缘由的想哭。

很委屈，就是没来由的觉得委屈。

也有可能是之前就有原因的、积攒起来的委屈被一下点燃了，所以这会儿才会收都收不住。

身后的门忽然被敲响的时候把肖邵吓了一跳，他猛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站了起来。

心里面的那点儿委屈都他妈的被这敲门声吓跑了。

他死死地盯着门，活像外面站了一个鬼。

门又被敲了一下，这次的声音比刚刚重了点儿。

肖邵清了清嗓子，不过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听上去就跟冲着门喊一样：“干什么！”

“出来吃饭！”穆青在外面也喊了一声。

“我睡了！”肖邵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穆青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跟着他隔着门像傻逼一样的对喊，但是在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那你就起来吃！”穆青还是喊。

起来个屁！你这人是不是他妈的脑子有毛病啊！

肖邵深呼吸了口气，摸了摸眼睛。

他在原地缓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把门给打开了。

穆青就站在门口，在肖邵开门后，先下意识看了看他的眼睛。

肖邵挺清楚自己掩藏的本事的，他知道自己哭了也不怎么能看出来，所以就站在原地等穆青打量完。

穆青看不出肖邵是不是哭了，最后也只能清了清嗓子：“……那什么，去端饭吧。”

肖邵看着他，没说话。

端你大爷的饭。

“刚刚……对不起。”穆青说，“我就是……我去扶着她的话，她会觉得我太大惊小怪了。但是我又控制不住，必须得看着。”

“哦。”肖邵点了点头，倒是真没想到穆青居然会这么一本正经的跟自己解释。

“你应该……没哭吧？”穆青说这句话的时候再次往肖邵眼睛上看了一下，“没哭就好，我刚才……真不是故意的。”

哭了！肖邵看了穆青一眼。

我哭得稀里哗啦的！

傻逼！

但是他不打算说出来，这件事事关尊严不说，他也不太想在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面前示弱，特别是在这人还是他忽然炸了的源头之一的情况下。

“不是要去端饭吗？”肖邵看了看穆青身后，“我是要站这儿端吗？”

“不急，你还没说没关系。”穆青说这话的时候挡在他跟前，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什么意思？你说对不起我就一定要跟你说没关系啊？”肖邵看着穆青，对于他这句话还挺无语的，“那您就跟我继续在这儿耗着吧，跟我在这儿耗到地老天荒。”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穆青皱了皱眉，解释说，“我就是觉得……没在第一时间说没关系，就是心里还觉得不舒服的意思。”

肖邵愣了愣。

“不对吗？”穆青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你如果还是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可以……”

“没，你再说一遍吧，”肖邵轻咳了一下，“我刚刚就是没反应过来。”

没反应过来这人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对不起。”穆青看着肖邵，一字一顿的说。

语气出乎意料的没什么被要求再次道歉的火气，听着很平静。

“没事儿，我不介意。”肖邵转头看了看客厅，“厨房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