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些本领,你下了山就不会受人欺负。”
“我要修仙!”
“姑娘……你……”
“我要修仙!”
勐玉倒抽了一口气,神山的重重屏障都被她这三声“我要”破开了,他伸手摘掉她毛躁发丝间的枯叶,唇角浮现出一丝笑来,应了一声:“那好。”
阮芝兰至今都不明白,勐玉为什么要留下她。
后来她才知道,神山满山葬的都是四海八荒来求学的人,可是能留在神山的只有她一个。
光阴飞逝,第一年阮芝兰只做了一件事——打坐。
日头东升西转,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山顶,偶尔来的鸟雀停在她的肩头,看着她白壁似的脸颊浮着层薄薄的汗。
勐玉在旁道:“修仙的第一步,便是要静心,不怕日晒雨淋风吹雪打才能行。”
第二年的时候,她问:“师父,我还要做多久?”
勐玉想了想道:“还早,再坐坐吧。”
勐玉从来不会谈到他自己的事情,他的生活简单的很,每日天亮前起身到神殿去,日落时才归来。
阮芝兰看他容色疲惫,有一次忍不住问他去做什么。
他揉捏着肩膀道:“处理事情。”
阮芝兰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好处理的,神山上冷冷清清,只有零星的几个快入土的童子,再有的就是她和师父了,但她隐约知道神殿内住着一个人——那是师父的师父。
“小芝兰,你是不是不明白?”勐玉看出她的心思,轻轻一笑道,“山下的人供你为神,岂是白供?神自然要为人排忧解难。”
“师父是为人排忧解难去啦!”
勐玉低低笑了,嗓音喑哑,听的小芝兰有些害怕。
她怯怯地赔笑:“师父真厉害。”
勐玉拍了拍她的脸:“明天起不必打坐了,我教你术法吧。”
起初,勐玉教给她的都是一些花里呼哨没什么实用的术法,比如变出一盆迎春花,下一点小雪之类的,阮芝兰并没有丝毫的不耐,对于她当时来说,这已是顶好的术法了。
直到第五个年头。
勐玉一改玩耍态度,动起真格的来,钻心术、噬魂术、瞬移术、幻术……五花八门的禁忌之术全教了一个遍,一无所知的阮芝兰只当是小法术般学着,直到有一日她看着小麻雀受了她的钻心术七巧流血而死,她哭到了半夜。
勐玉听到了她的哭声,走入殿内。
阮芝兰一下子就抱住了他,可是不知为何,师父的身体异常地轻飘,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走了一般。她抬起一双泪眼,含糊不清地念了一声:“师父。”
“小芝兰哟,死一只家雀而已,哭什么呢?”
她辩驳:“师父死了,我也会哭的。”
勐玉呵呵笑了两声,怅惘道:“没良心的,教了你那么久,拿师父和家雀比呀。”
她抽泣着,只是搂得他更紧了些。
“行啦行啦,”他笑叹一声,也揽住了她薄薄的背脊,头沉沉地枕在她的肩膀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座神山,山里有座神殿……”
“殿里有个小和尚?”
“要是个小和尚就好咯,和尚都是有慈悲心的,”勐玉娓娓道来,“神殿里,有两个恶人。一个是老恶人,一个小恶人,老恶人和咱们小芝兰一样,一心想要登仙,可是他只是凡人不懂修炼,于是做了一件恶事。”
阮芝兰很配合道:“什么恶事?”
“他冤枉了一个好人。”
勐玉带她进了神殿,和想象中明媚敞亮的大殿有所不同,殿中黑暗,犹如牢狱一般。那也是阮芝兰第一次见“姬小楼”,他现在还不叫姬小楼,而是叫“魔头”,他被束缚在巨大的铜柱之上,火烙加身,听到脚步声传来,他动了动脑袋。
阮芝兰一蹦三尺高:“活,活的!”
男人抬起脸,俊秀好看,只是太多的伤痕。
勐玉走在头上,把随身带的酒喂给他喝。
他喝相狼狈,酒液浇得满身都是,素来漠然冰冷的大祭司竟不嫌弃地用袖袍为他擦拭,说道:“带了一个小家伙来看你。”
男人被酒呛住,半晌道:“哦,是你新收的小徒弟。”
“我阳寿将近,总得有个人代替我照顾你。”
“照顾个屁,我又死不了,是找个人看着我吧,多半是你那个疯鬼老爹授意的,也可怜这孩子了,以后要做多少违心的事。”
阮芝兰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听到师父阳寿将尽,小脑瓜里满是疑惑,师父是仙人,仙人怎么会死呢?
勐玉战起身道:“我有一个法子,可助你脱离苦海,不知你愿不愿应?”
“闲着也是闲着,你倒是说说看。”
“永生之阵,有分离空间之力。”勐玉语声凝重,“我没有亲自试验过,这只是一个法阵的设想,可以让你的神魂漂移到另一个空间中去,但那个空间是过去、未来,还是平行时空的现在,又或是根本就是死,一切都难以预料。”
“虽然我是个魔头,但求求你说点人能听懂的吧,我被你爹关了这么久,脑袋也要被锈住了。”
“很难解释,简单来说就是,我爹的神仙锁的破不开,但这个法阵说不定可以。”
“谁说你破不开,”男人讥笑,“你杀了他不就可以么?”
勐玉沉默。
男人哈哈大笑:“我逗你呢大孝子,好啦,这些年也是辛苦你了,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阵,快点用在我身上吧,死呀活呀的,这些年我也都看轻了,如果我被你弄死了,你记得下去陪我就好。”
勐玉没有理会他,而是动手施法。
在施法的过程中,阮芝兰一直在殿外等候,印象中那是最长的一个夜晚,她背靠在白玉砌得梁柱上,天上冷冷清清的,后半夜才露出星星,大颗大颗,眼睛似的瞅着自己。
殿内不知何时没了声音。
阮芝兰等累了,蹲坐在地上,没有师父的命令,她不敢随便进入殿内,她等了很久,之前打坐的经历让她学会了等待。
一等,又是一个冬天。
一开始她以为事情就像打坐一样简单,打个三五年,师父就又会出现来教他术法了,可是师父再也没有出现。
又过了一段日子,她见到了男人口中的师父的“疯爹”。
虽然是父子,可是爷俩长得一点都不像,勐玉的五官俊美,随便一站都是一张出尘的画,他爹生得便潦草多了,弓着背往那一站,活像一棵烧焦了的老树。
他对女孩说道:“我是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