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但宗延必须跟上去。”
陆行阙眯了眯眼道:“他们还没拿到河西的通关文牒呢。”
陆天眠玩世不恭地笑道:“是啊。你说他们千里迢迢还拎那么多东西多不容易,我们给他们减减重吧——叫万将军把盐给他们扣了。”
陆行阙笑笑,“借着扣盐的名义威胁凌楣,她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此中唯一不足便是万启铮也被我们绑到一条船上了。”
“万将军不会不答应的。他襟怀坦白,最可靠了。爹你说呢?”
“那就试试吧。”
霜叶回到凌寒身边,低头默默站着。
凌寒四下打量了好一阵,仍有些不可置信,“真的是你吗?”
霜叶点点头。
凌寒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好啦,我认真的,见到你真好啊。你的模样真是变了很多。到了陆将军麾下,万事如何?”
霜叶道:“模样?毕竟我随了母亲,况且长大总归是会变化的。从李将军到陆将军,都是荒原马上,又有什么不同呢?陆将军虽念在我是李将军旧部,对我照顾有加,可与弑父之人为伍,我又……”
凌寒反应过来,连忙打断了他,“霜叶,慎言。”
霜叶皱了皱眉,最终住嘴,转了个话头道:“方才听见陆家二位将军谈话,说继续叫宗延跟着凌楣,你对此有什么意见?”
“将军的决议岂非吾等能够干涉。”
“你!公子——我叫您一声公子,您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担得起。您是不是忘了自己从哪里出身、又是被谁一手培养的?”
凌寒冷哼一声:“你这是在威胁我?”
“皇子无能、天子已有衰亡之兆。公子,关塞动荡,朝廷衣冠如雪似霜,这一曲霓裳羽衣也不知何时唱罢。皇帝此番征召陆行阙,便是已经起了疑心。皇帝的刀下可不留活口,您想想多少能人将相因疑心而死。想必他陆将军明日便是其他将军的昨日。”
“此话不然。为人臣忠为首,为战士义当先。皇帝与陆将军君臣鱼水,留下北中郎将也是念及多年旧情,不愿其子于边地磋磨。私议皇帝皇子是重罪,今日我只当你是累糊涂了,往后你不要再胡言。”
霜叶骤然下跪,道:“公子,自古忠孝难两全。于情,报杀父之仇没什么不妥;于理,这江山自古就是李家天下,左手倒右手罢了,倒也没什么不妥。还望公子成全!”
凌寒气极,反手给了霜叶一巴掌:“我看你是昏头了!将军送我回维扬说明他对此事早有预料,而皇帝没对相关人士赶尽杀绝已是格外开恩,不然你又是凭什么跪在这里和我谈条件!”
霜叶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哥?你……你打我……?!”
凌寒面色如常,道:“你该醒醒了,这江山不是我们可以图谋的。眼下盛世将倾、乱世未及,我们仍可尽力辅佐皇帝力挽狂澜。若是谁人都生谋逆之心,民心便是如同燕子离巢,再难归一。”
“可是杀父之仇不得不报啊!哥!”
凌寒有几分不忍,但还是说:“个人之于民族便是一叶浮萍归大海。若是这海面可风平浪静,牺牲几个人也无妨。我不愿搅这趟浑水。”
“哼。”霜叶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道:“这可由不得你。我已与安西侯李晟取得联络——以你的名义。安西侯听罢甚是高兴。况且,谁都会有万般无奈的时候,不是吗?就像父亲当年被万兵围城,连同城内百姓,就连做逃兵的机会也没有。”
凌寒笑笑,不愿再与他争辩:“也许你真是随了你的母亲吧。出去。”
“什么?”
“我叫你出去。滚出去。”
“公子,你听完我的话……”
凌寒别过头,眼神流眄至窗外。霜叶以为他放弃挣扎,正欲继续说。此时凌寒却忽然喊道:“陆天眠!”
霜叶不料凌寒会这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眼见陆天眠循声而至,他只得仓皇躲回屏风后面。
陆天眠探头进来问:“何事?”
凌寒回道:“刚刚一只大鸟往你院子里飞去了,你有没有见着?”
“哦,那个啊,它是金雕,陬城蓝银人世代训鹰,它们可是传信捕猎的好帮手。我爹到陬城以后也沿袭这个传统,学习了如何训鹰,并把它们作为七师内部传信的工具。但是我们只抓雏儿,一旦长到成年我们就会将它放归野外,让它们自由生存繁衍。”
“这样啊……我知道了。”
“它还没飞走,你要我拿过来看看吗?”
“不必了,万一它脚上绑着秘密,被我瞧见了不好。”
陆天眠和煦地转开话题:“这样也好,它嘴尖,不看也防止它乱刀人。马上就要晚饭了,等会早点出来,厨房做了好吃的。”
“好。辛苦世子。”
陆天眠补充道:“快开春,春闱也在筹备,拖了这么久,杨用修、张谈瀛的事也该处理了。”
“坐下聊。”
陆天眠颔首,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继续道:“别的我不说,你和萧喆的联系如何了?”
“还算顺利。复工以后我会再与院长提上一嘴。”
“行啊,得抓紧了。年一过,春闱就真近了。话说我还真有点期待赵真得知杨用修与端王勾连会是什么表情。”
“能有什么反应?”凌寒不屑道:“赵真连儿子都能毫不犹豫送到边地,只是个侄子,自然是能使唤则近、不能就扔远点。”
陆天眠揶揄,“你倒是个豁达人。”
“杨用修若是退下去,一下就空出个重要位子来,你说谁会被推上来呢?”
陆天眠似乎还想听凌寒多说点,侧了侧头:“那必定不会是端王、或者赵家的人。”
“这么说来,萧喆站在我们这边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吧。”
陆天眠凑近凌寒的脸,二人的距离被拉得极近。陆天眠悄声道:“除非……”
凌寒直勾勾抬眼望向陆天眠,“你是什么时候起的怀疑?”
“那时间可早了。大概是……她叫我去赵家喝杯酒那会儿吧。”
“好。”凌寒低头,眼神旋即恢复温良,“原来从‘无意间发现’的鞋子那会就开始了。自导自演好大一场戏,把我等耍得团团转,真可称得上有勇有谋。陆将军将你教得很好。”
陆天眠挑眉,“谬赞。你要是不愿合作,我纵有最好的算计,照旧什么也做不成。”
“萧喆还不能捅到赵真面前。留她这个位置,对世子今后还有大用。”
“哦?你终于想通要和我干了?”
“此话当真可笑。”凌寒扯了扯嘴角:“我们不是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么?”
“走吧。吃饭去。”
陆天眠心情大好,快步迈出凌寒的房门。只是走到与屏风平行那处时脚步略微一顿,心下生出些诡谲,但他没有深究,直直向大堂走去。
凌寒瞟了眼屏风处,那儿早已经没有藏人了。他暗自松了口气。摊开手,手心竟有丝丝凉意,原是被汗濡湿了些。
他随后也大步流星跟上陆天眠,一边说道:“等等我!我还是受了风的伤患,你不要走那么快。”
见着两人又一前一后地追赶起来,对刚才发生的事全然不知的陆行阙皱着眉叫凌寒:“陆天眠这小子不懂事,你不要和他胡闹!少不了你们的饭!”
凌寒立马停脚,乖巧道:“将军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