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精确的数字,眼里带着一丝笑意。
薛展一听眼睛都亮了,方才的事立马抛之脑后,正想道谢,狂石却突然嗤笑一声。此时他已经喝了不少酒,面色泛红:
“你太客气了队长,一个契约兽还用给钱?”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她不是契约兽。”黑凤皱起眉头,这家伙一喝酒就发疯。
“哈!现在会变个人形就觉得自己不是兽了?”狂石又灌了口酒,“不管变成什么样,动物就是动物,和人是比不了的!”
他转头朝铁水道:“你要是和她签契约,连给钱都省了,还能多个能打的手下,这年头有点身份的人没个契约兽腰板都挺不直,嗝......不过猪头带出去确实没面子哈哈”
“狂石!”希克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但酒精显然冲散了狂石的理智:“怎么?我说错了吗?兽类就是人类的附属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看看我的老鼹,听话又好用,从来不会跟我顶嘴。这才是正常的关系。”他醉醺醺地挥舞着酒杯,
“你们想想,要是所有兽类都像某些家伙一样,动不动就喊什么平等,那还得了?”
黑凤扶额叹气:“又来了......”
“就像那些整天喊着要和人类通婚的兽人,简直是在玷污人类的血统。”狂石继续喋喋不休,
“你们说是不是?人类才是这个宇宙的主宰,兽类就该......”
“闭嘴。”薛展冷冷地打断他。她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在她的人生经历里,无论是在蓝星还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赤裸裸的歧视。
“你说什么?”狂石眯起眼睛。
“我说,闭嘴。”薛展直视着他,“你凭什么认为兽类就该是附属品?你代表的只是你自己!愚蠢又满是偏见!”
“你......”
“狂石,够了。”希克的声音里带着警告,“你喝多了。”
黑凤也开口劝阻:“别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些。”
它们对狂石的兽类劣等论早就见怪不怪,这家伙平常就嘴贱,但作为队友来说还是可靠的,只是酒后说话太难听了。
狂石不依不饶:“看看,这就是给兽类太多自由的后果。”他指着薛展,“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他肩上的鼹鼠显得有些不安,在他肩头来回走动。
“我用什么口气,取决于对方值不值得尊重。”薛展忽然发现,愤怒反而让她异常冷静,“而不是取决于我是人是兽。”
“你......”
“狂石!”铁水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到此为止。”
……队长的威严还是管用的。
餐桌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服务员适时地端来一盘新的食材,蒸汽氤氲中,众人各怀心思地低头吃饭。
黑凤偷偷给了薛展一个赞许的眼神,希克不动声色地将一快肉夹到她碗里以示安抚。
薛展低头看着碗中的食物,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在养猪场的时候,她梦见过吃一顿像样的饭菜。现在终于有机会坐在餐桌前,却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歧视而食不知味。
没有胃口,她呆呆地盯着面前的碗,记忆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她想到自己在孤儿院的时候,陈姐告诉她:
“你小时侯真是个难相处的孩子。总是为玩具争吵,从不分享,与其他孩子扭打。谢天谢地,当开始上学时,你的脾气也是好起来了。”
那时她感到庆幸,自己目前是“正常人”,小时候的事情她虽然记不清,但也知道自己确实不是一个平和的人,她的贪婪,她的好斗,在多年礼义廉耻的教育下渐渐埋葬。
但现在,血液中的那把旧火又烧起来了。侵略性、占有欲——也许它们不是需要纠正的性格缺陷,而是她试图突破的真实本性的回声。
一阵金属叮当声将她的注意力向上吸引,照明设备似乎与她的激动同步跳动。
饭吃的差不多,希克去结账,其他人收拾东西。铁水和黑凤已经走出餐厅,狂石故意撞了撞她的肩膀,沾满酒精的呼吸在她的耳边滚烫,低声说:
“无论你看起来多么像人,你永远是牲畜。是用两条腿走路的美味。”
有什么东西啪啪作响。
头顶的灯具颤抖着,然后随着一声受折磨的金属尖叫而挣脱。在其它人反应过来之前,薛展已经抓住了杆子,用足够的力气将它刺入狂石的腹部,将他从餐厅的玻璃窗撞飞了出去。
他撞上了街道,盔甲保护他没有受重伤,但也无法立刻起身。路人尖叫着退后在一旁看热闹,薛展从撞碎的窗户跳出去,她新人类的形体因愤怒而颤抖。
“为你的话道歉!”她咆哮着,金属杆像一颗卫星绕着她旋转。
狂石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吐了口唾沫。“做梦。”
两人缠斗起来,但薛展不再是猪场待宰的肉猪,魔兽的爪下的死里逃生,加之金属控制能力,她正以极快的速度成长,人类的身体使她更加灵活。
她转过身来,利用他的势头将他撞上了蒸汽管。撞击使一团蒸汽在街道上翻滚。
“我说,”她把金属拧得更紧了,“道歉。”
狂石没有回答,而是用头盔用头撞击她的脑袋。薛展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在嘴唇被撞破的地方尝到了血的味道。
狂石毕竟在赏金猎人这行混了这么多年,即使酒精让他的动作变得迟钝,实力却不容置疑,只需要她露出一点破绽,他立刻就能扭转局面。
他们在嘶嘶作响的蒸汽中交锋,金属在他们周围发出尖啸和火花,薛展的力量疯狂地猛烈抨击。一块散落的栏杆差点把狂石的头掀下来,然后嵌入到墙上。他的契约鼹鼠已经消失了,可能是在寻找躲避混乱的庇护所也可能被撞飞到某个角落。
“够了!”铁水的声音划破了喧嚣。“你们俩都停下!”
但他们听不见。多年来被掩藏的愤怒——他的偏见、她的压抑——已经找到了发泄口。他们冲破了市场摊位,旁观者四处逃窜,战斗进入了工业区的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