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序书将瓶子收了起来,叹道:“小鬼难缠啊——”
困在炼魂坛中的魂魄全是靠着怨气支撑。不同的是,时间久远的魂体会逐渐丧失神智,早已记不清活着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怨气的产生的对象主要是坛中残酷的术法。当然,这也意味着他们被解放时,基本是无差别攻击。
好处是一旦离开炼魂坛,将原本积聚的怨气发泄完毕后,就会变成没什么危害的游魂。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打算让这些村民承担他们的怒火。”虞柒道。
“不然呢,”陆序书耸耸肩,“冤有头,债有主,我们都是无辜之人,凭什么要替他们承担。”
虞柒咋舌:“那万一墙上的术法没那么强势,他们熬不住都死了怎么办?”
“那就是因果报应,凉拌。”陆序书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往洞口走去,“小柒,准备收工。”
“这只不管了?”虞七摸出手机,指了指三婶身上趴着的小鬼问道。
“小鬼本就对父母亲有超乎常鬼的执念,偏偏他现在什么都记得。情也好,怨也好,除非那位阿姨死了,否则他不可能乖乖和我们走的。”陆序书一边处理着石壁上的阵法,一边用依旧用着轻松的语调说道,“我们的任务是查明山上的异象,捉鬼算是附加服务。我乐意就做,不乐意他们就自己受着。”
“剩下的事情,让老板善后吧。”
虞柒捏着鼻子打了急救电话,只说山洞里晕死了许多人,留了地址,催促他们赶紧来。
临走前,少女回身走到乔聿面前。
明鹤羽见状,立刻移到了青年身后,目光谨慎地盯着虞柒的一举一动。
“别紧张,我只是来道歉的。”少女非常正经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对不起,误会了你们,还擅自动了手。”
“不过也不能怪我,老板说这里情况不对,我一来就看到两个妖怪站在洞口,洞内还有异状产生……”虞柒用脚踢了下石头,不太好意思道,“反正是我的错,非常非常抱歉。”
“两个……妖怪?”乔聿指了指自己,“我哪里像妖怪?”
“现在仔细一看,的确不像。”
但当时她一眼望下来时,确实察觉到了两股妖气。
虞七摸了摸脖子上黑色的带子。难道说,这玩意坏了?
“小柒,快点,”陆序书在洞外喊道,“我两天没合眼了。”
“来了,来了。”虞柒冲着两人挥挥手,“希望以后不要再见。”
少女这话说的也没错,毕竟会和非管所碰面的妖怪,九成九是犯事要被处理的。
乔聿看着她,又远远望了一眼陆序书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起初他以为的,蛮不讲理的暴力女生虞柒,其实更为心软;看起来温和轻佻的陆序书,才是无情的那个。
明鹤羽趁着青年不注意,捡起了一块碎片收进口袋,看向呆站着的乔聿道:“要回去吗?”
乔聿盯着地上的人,问道:“他们以后会怎么样?”
明鹤羽道:“被怨气反噬,怕是从此之后多灾多病,寿数无多了。”
“走吧,也算是有了交待。”乔聿抬手按上胸口。
母亲从他身上消失的地方,一直漾着温柔的暖意,和洞中的恶寒截然相反。
他希望这分温度不要太快消失。
“妈妈,我现在过得很好,也有自己的家,”青年低语道,“我带你去看看。”
再次听到和山神有关的消息,是三个月后。
乔聿正在便利店上班,一名身形消瘦,面无血色的男生走了进来。
“傅昀?!”
他精神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我是来和你道别的。”傅昀点了杯咖啡。
“道别?”
“嗯,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乔聿打量着他的神情,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吗?”
“挺好的,”傅昀道,“我从未像此刻这般轻松过。”
“对了,石笼村已经没了。”
乔聿愣了下:“没了?什么意思?”
村里人被送到医院后,好几个年纪大的直接进了ICU,没救回来,死因是不明原因引起的多器官衰竭;年纪轻些的,身体也大不如前,整宿整宿的做恶梦,瞬间老了二三十岁。
“但我爹,就是我爸爸,他明明半截身子都入了土,却从鬼门关逃了出来。”傅昀放下杯子,“他说,那些鬼魂留他性命,是为了自己能沉冤昭雪,以慰在天之灵。”
“他去警局自首了。”
不过,只字不提那天洞内发生的事情,若被问起,只是嚷嚷着“报应”。
“判了不少人,有死刑的,也有一年半载的。”
傅昀因着之前报案在派出所闹过,所以,并没有算在同伙之中。
“还有,”傅昀顿了顿,“三婶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乔聿打标签的手停了下来,许久,叹息道:“这样啊。”
“我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些,”傅昀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捏瘪纸杯后,丢进了垃圾桶中,往门外走去,“以后,你就不要再看、再想了。”
“它不值得。”
乔聿追上走到店门口的傅昀,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北方。”傅昀抬了下手臂,以示辞别。
去裴彦的故乡。
去弥补他带来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