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池舟当即被呛住了。
他猛然偏头咳嗽起来,感到不知哪来的一阵心虚爬满了后背——这事倒也不是什么“死罪”,池舟也并没有说过“我拿的是我自己的书”这类话,只是他多少能隐隐感觉到,自己是用这些挑得不错的题目,搏得了一点余青痕的好印象的。
更别说余青痕前头“隐忍不发”,这会子却突然提起,虽说语气和她平时一样是淡淡的,但池舟总觉得里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一点点。
池舟觉得自己被吓住了很正常。
他这头心念疾转,抱臂问出这句话的余青痕却是眉头也未多动一下,见池舟咳得厉害,她竟还能自若地不知从哪摸出一杯水,放在池舟面前。
玻璃杯碰在桌面上发出的“嗒”声,和余青痕的声音一并响起:“喝点水。”
池舟咳得更厉害了,他一面想这好像死亡之声啊,一面又想余青痕人真好还帮他倒水吗,总之迟迟没碰那玻璃杯一下。
“这么激动。”余青痕往后靠上椅背,“早知道等你吃完再问了。”
池舟觉得自己好像模糊地感受到些许来自余青痕的恶趣味……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没有错,因为下一秒,他又听见“寡言”的余青痕说:“怕我下毒吗?是食堂的杯子。”
像是在说:公共用品,下毒不好。
被她这么噎了一下,不说感受如何,好歹池舟是缓过来了,他清了清嗓,又不敢看余青痕了,只低声道:“哈哈……你发现了啊。”
余青痕看着他低头时露出的发旋,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道:“嗯。”
“呃我,我那个……”
对面的男生又磕巴两句,余青痕原以为他还得再转会儿脑子,却猝不及防地见他抬起头来,她敛了敛神情,微微侧目。
“下次……我会用自己的书,也自己挑题来问你。”
余青痕本只是随口逗他的,这会看池舟这么郑重,倒真认真地起了几分兴趣。她复又往桌前一靠,问他:“哦?”
“上次没问,关于你的成绩,我好像……听过一些评价。”
她话说得倒是委婉,但神态却透露出意味深长,于是未尽之语不言自明。
池舟感觉自己的脸八成已经烧起来了,强撑着回应道:“……也没有都很差。”
他忍不住辩解起来,但这辩解又着实很坦诚,“我总分是就四百多啦……但里面至少有四分之一都是数学。”
“……我只喜欢数学。”
听到这话,余青痕动了动眉头,竟难得说:“你数学是不错。”
这倒也并非场面话,池舟零零散散加起来问了她得有一两个小时的题,他思路活不活,基础牢不牢,余青痕还是看得出来的。
池舟感觉自己脸更热了,支吾一会,竟来了一句“谢谢”。
余青痕拨弄了下餐盘边上的筷子,主动结束了话题,“好了,你吃吧。”
她金口玉言,池舟自然无有不从。二人闲话期间,食堂已经不复吵嚷,环视一周,加上他们,竟只剩下十来人。
饭虽有些冷了,池舟也还是加快了速度,顶着张热乎乎的脸埋头狂吃。他一心想快些,吃得专注,便自然也无暇注意对面余青痕淡淡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不得不说,池舟的努力还是卓有成效的,没几分钟,两人便在回收处放了碗筷,并肩出了食堂。
池舟洗完手抹干净嘴,才想起来确认:“……班长,我确实还可以接着找你问题对吗?”
余青痕偏头瞧他一眼,看池舟瞪着一双眼睛,心下有些好笑,面上不露,回道:“可以。”
池舟便笑开了,亦步亦趋地跟在余青痕左右,两人一并回了教室。
尚未午休,教室里仍有几分吵嚷。池舟没再跟着余青痕,拿着瓶刚买的可乐回座位与林文缠斗去了。
而余青痕一到座位,便见梁窈闻声幽幽转过了脸。
她垫着个扁扁的软枕,下半张脸都埋在里头,是在桌面上划了个半弧转过来的,一对眼珠子黑黝黝的,很大很鲜明地表达情绪。
——余青痕!你抛下我!
梁窈根本不知道自己有缕头发黏在鼻尖上了,只顾幽怨,看余青痕没忍住弯了下唇,更是大怒!
“笑什么……”她把脑袋从软枕里拔起来,不满地抱怨起来。
余青痕这才注意到她鼻尖红红的(不是小丑),说话也有些含糊,便问她怎么了。
梁窈终于发现那绺头发了,把它拨弄下来,有气无力道:“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然后就把我飞成这样了!”
她点点自己的两颊,“你还跑去和花束吃饭!”
余青痕不知道池舟在她那怎么连个“哥”字都没了,顺着梁窈的动作凑近一看,才看出她两腮上也起了些不明显的红痕。
今年的柳絮相较往年确实是多了许多,也许是今天池舟一路找话的缘故,余青痕竟没多注意。而梁窈呼吸道较之旁人脆弱些,飘絮便不是她发没发现的问题了。
所幸这不能说是她百分百的过敏源,因而她的症状也轻微。
“我带了氯雷他定,你先吃一片?”余青痕到教室后开了自己的柜子,拿了药问梁窈,又说,“下午记得戴口罩。”
梁窈大喜过望,叫道:“嗯嗯,青痕我就知道——”知道什么她没说全,只是扣开一粒药片,当即就水咕噜咕噜吞服了。
然而药一下肚,不过三十秒,梁窈便故态复萌,摆出一副不好看的脸色问余青痕:“说吧!中午为什么不和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