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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春枝于睡梦中,仍与左忌自水中纠缠,这是她两辈子加一起,想破了头都想不到,也不敢想的事情,脑海里两个声音反复交替,一会告诉她,别害怕,别慌张,你保住了清白,并没有失身于他,况且此事天知地知,你不承认,他不能拿你怎样。
分明应该庆一声万幸的,可偏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蛊惑着她:你太傻了,为何不抓住这次机会豁出去了?他能出现在那里,正说明绿珠事败,被你赶上,你却犹豫不决,与命相比,清白又算什么?那可是后来的开国帝君!只要与他缠上,多大的困局不能迎刃而解?你为何偏就退缩了?
孟春枝眉心纠缠,正天人交战,猛被梁妃一盆冷水泼得醒来:“郡主被匪徒玷污,失了清白,嫡亲的兄长生死未卜,本宫星夜发兵漫野搜寻,你倒是吃的香睡得好!”
孟春枝终于自梦中解脱,于湿冷中坐起,擦去满脸的水,定睛看了看。
一日不见,梁妃满眼血丝。
孟春枝虽然狼狈,但她也好不到哪去。
此时此刻,梦里始终掺杂不清的问题反倒有了答案:与其被她这等人欺辱至死,还不如豁出去了,与那左忌绑牢!
“你被匪徒奸傻了?兄长失踪都不顾了?”梁妃尖锐地刺伤她。
孟春枝最知道该怎样激怒她,温和的问:“娘娘找到我兄长了吗?”
“你明知故问!”梁妃眼神凶狠,“你兄长到底在哪?我的人钻了一夜的山,莫说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连你说的土匪也没见到一个!”
孟春枝秀眉一蹙:“土匪狡猾,又熟知山川地理,会不会是为了躲避官家锋芒,随便缩在了哪个山窝子里?”
梁妃一怔,目光惊疑不定地审视着孟春枝。
“这群土匪无法无天,不仅辱我至此,还将我兄长害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梁妃娘娘,我现在就去求我父王增派人马,入山全力搜捕,今日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来。”
孟春枝连报仇雪恨都是这样轻声细气的,可不知怎么,竟然唬住了梁妃。
“且慢!”梁妃叫停她,换了一副笑脸:“昨晚我把你看起来,一是怕你想不开,见你这样我便放心了,二来也不想你闹到你父王面前去,他身体什么样你也知道,听说这件事,还不活活气死了?区区几个土匪我还能对付!你就安心养伤,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梁妃的好消息没等传来,天-朝来使先到。梁妃匆忙出去迎接,很快她就招架不住,派人立即将孟春枝带过去。
孟春枝赶到时,王宫内可谓群魔乱舞,左忌像一尊煞神般,甩脱泥靴,在王座上大咧咧一坐,放任下属放浪形骸。
他带来的那些人,名义虽被诏安,但德行仍是土匪进了王宫,有的划拳喝酒放肆享乐、有的调戏宫娥满殿追逐,甚至还有个大声嚷叫,要来梯子爬上殿柱,去抠柱上镶嵌宝石鎏金的。
梁妃简直疯了,急的热锅蚂蚁一般,给弥泽王孟荆连喂了两碗醒酒汤,孟荆仍是宿醉不醒。
她大概也不想任由这群土匪再胡闹下去,便使个眼色,她兄长梁凤年只得硬起头皮凑近左忌,小心翼翼道:“上差您瞧,王上不知尊驾将至,昨晚多喝了几杯,只怕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要不然……”要不然你们先滚去行宫休息再待下去我怕你们会在这里随地大小便。
“不急啊!”左忌眉清目朗,身形修长挺拔,光看身姿面貌可谓是气质超群,但德行却跟个饿死鬼似的,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吃相十分粗野,“贵国这酒,实在醇美,无怪王上贪杯,你再给我多起几坛!至于你家王上,他什么时候醒来,臣就什么时候传旨,真的不急啊梁相,你也过来,陪我同饮!”
梁凤年刚想拒绝,哪知左忌力大如牛一把将他扯过,粗野道:“我吃着你看着多么不好意思,来来来,你陪本侯饮了这杯!”梁相惊得张牙舞爪,被左忌掐开嘴巴按在桌上硬灌!呛得泪眼婆娑,咳得惊天动地!一不小心,竟将强灌的酒水呕了出来。
左边莽汉突然变脸,猛一拍案:“我家主上喂你饮酒,你竟敢吐!是瞧不起我们?还是你这酒里有毒!”
梁凤年吓得屈膝就跪,想为自己申辩,却咳得捶胸说不出来。
右边笑面虎眉毛一拧,仰脖扯嗓:“我说张川,灌了几口黄汤你话都不会说了?梁相是我们的朋友,你再吓唬他,小心主上揍你屁股!”
左忌哈哈笑着将梁凤年提溜起来,用钵大的铁拳替他捶背:“我这几个兄弟都是粗人,梁相不要见怪,你喝呛了,再多喝几口就好!来来来……”
梁妃脸色煞白,强捺心慌,溜边走了出去。孟荆宿醉不醒,这群煞星急需要个靶子出气,孟春枝怎么还没被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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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春枝瞧着这一张张前世曾带给她极大恐慌的面孔,默默深呼吸着,努力积蓄再次面对他们的勇气。
梁妃悄声溜入偏殿,看见孟春枝在此,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我在前头顶刀,你竟藏在这里看热闹!”
孟春枝见梁妃一脸杀气朝她走来,又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狠色:“没想到吧?你兄妹一个月前贿赂钦差,装病抗旨躲召事败,现在赵国派人兴师问罪来了,我看你怎么交代!”
孟春枝故作怯弱状:“梁妃娘娘,父王怎么还不醒?咱们应该怎么办?”
梁妃狠狠一笑:“我得去找你哥了,你自己看着办!”说完用力猛一推,竟将孟春枝从偏殿推入了主殿。
主殿内的放浪狂笑之声,竟然压盖了她踉跄跌进来的声音,孟春枝自己爬起来,小心翼翼,走到正殿中央才有人发现。
“哎呀呀,来了一个大美人!”有人亢奋呼喊,还有三四个离席窜出,跑快的绕前头截住,跑慢的追到后头用剑柄去撩孟春枝的裙摆,两旁瞧热闹的痞子撮唇长哨,笑谑不止,互相间配合的天衣无缝。
一看平日里就没少调戏妇女。
当左忌看清来人的脸,下意识坐直身体时,孟春枝已经扬手甩了拦路者一巴掌,又回身一脚踩住撩她裙摆的剑柄。
万幸重活一世,早知这些人的德行。
“我是弥泽郡主,敢问钦差何在!”声音不高,却满含正气,满室欢谑陡然一静。
“弥泽郡主?”左忌脑袋一空,眼睛盯着孟春枝,离座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