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桓语讲着奴隶睡着,心电监护的声音便也平缓下来,似乎跟着故事里的人一同睡去了。
苏桓语先轻手轻脚的拔掉胸腔引流管,消毒包扎之后,又把被子揭开了一些,去拔尿管。
刚一碰到管子,心电监护的声音就乱一下,睡梦中的人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苏桓语只能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讲:“他再次醒来时,人在三公子府里,那张专属于他的床上。
三公子就守在他身边,见他醒来,忙招呼医士来看。
看过之后,又是喂药,又是喂粥。比照顾三公子最爱的宝驹还要上心。
看他恢复了一些,三公子才说,他已经向王父讨了小奴隶,让他以后就留在三公子府,哪里都不用去。
自那天之后,小奴隶有了名字,也有了身份。
他成为三公子的伴读,陪三公子一同读书、习武。
直到,三公子继承了王位。”
心电监护的声音再次趋于平稳,苏桓语边讲故事,边把动作放得极轻,在尽量不碰方疏棠的情况下,慢慢抽动管子。
这道管子埋在人体最敏感、神经最丰富的部位。
哪怕他动作很轻、抽动的速度很慢,方疏棠仍是皱眉挣扎了一下。
好在,人没醒。
“伴读被新王封为了大将军,有了自己的住宅。
他成为大将军的第一件事,就是护卫新王上战场。
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血战,他们数十次的冲锋都被敌军化解,月余之后,双方人数折损都已过半。
最后一场冲锋鼓敲响的时候,他护卫王上骑马冲锋,直取敌王首级。
没想到。”
苏桓语的讲述停顿了一下,他把废弃的管子放到治疗盘里,给插管处消毒。
酒精浸润人体最脆弱的地方,带来的刺痛感会让绝大多数病人失声惨呼。
当年刚毕业在各科室轮转的时候,他见过太多因此哀嚎甚至痛哭的病人。
作为医生,苏桓语眼中从来都只有最快捷、最有效的治疗方案。
至于病人的痛苦,那根本不在医生的考虑范围内。
不是苏桓语冷血,是医生的精力着实有限。
若是这也考虑、那也在意,难免会束手束脚,于治疗并无益处。
但是此刻,苏桓语拿着棉签,却怎么都按不下去。
他的故事停顿了太久,陷入沉眠的病人心跳频率往前赶了一拍。
苏桓语不敢再耽误时间,继续放低声音讲述:“没想到,敌军之王身边竟然隐着两个暗卫。
就在王上剑尖刺破敌王喉咙的那一刻,两个暗卫飞身暴起,执着重剑朝王上劈去。
将军没有犹豫,直接执剑挡在王上身前,挑飞了其中一位暗卫的剑。
再想回防另一位暗卫的攻击已然来不及,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重剑落在自己颈侧。”
心电监护的声音再次随着苏桓语的讲述紧张起来。
苏桓语不再犹豫,捏着棉签在入管处快速擦拭了几下。
心电监护频率瞬间加快了好几倍。
苏桓语匆忙凑近方疏棠耳边,稳着声线讲: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简单的一个动作,苏桓语却出了一身汗。
他一边紧张的观察着方疏棠的反应,一边继续:“在最后一刻,他被人推了一把,不由自主朝旁边踉跄了两步。
然后,他看到敌军暗卫那把黑色的重剑砍断了王上的臂膀。
将军如何也想不到,尊贵的王上会为他挡剑。”
心电监护的频率狂跳几声后,终于开始缓慢下降。
苏桓语松了口气,要进行的治疗已经完成,他却不计划就此结束催眠。
催眠中病人的感知能力会迟钝许多,能多睡会儿,就能少忍一会儿外伤之苦。
他轻手轻脚的帮方疏棠盖好被子,继续讲。
“那一战,他们以王上损失一条手臂的代价,最终惨胜。
在那个朝代,为王者的身躯是不能有残缺的。
所以,战后不久,王上便主动禅位给幼弟,隐于深山闲居。
将军也想随他一道,却被其制止。
缺了一条手臂的旧王说,将军尚有护佑家国的使命,不能随他一同归隐。
后来,将军死于另一场血战。
隐居的旧王听到消息后,连夜赶赴战场,帮将军收了尸。
旧王把将军尸骨带回深山,埋在一棵古树旁,就此度过余生。
将军战死后,亡灵归于天界,恢复了身为仙者的记忆。
为回报人间旧王这一世的相护之恩,他主动封印仙力,去尘世经历轮回。
护了旧王整整六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