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绕过了中央的那幅大尺寸画布,径直抬手放在了最左侧的十字架审判台的位置上。
不过是片刻眨眼间的功夫,周边的景色就换了一遭。
太阳灼热的光线从天空上刺了下来,四周亮堂堂的一片,与禁闭室里截然相反。
兰黛略微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甫一动弹,就感受到了眼周被太阳炙烤得皲裂的皮肤上,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仿若被人强行用手撕扯似的疼。
痛意刺激了人的神经,圣女阁下适才注意到,自己现在的视角很不对劲——她的头朝下,头发散乱在脸周,遮挡面部的同时,同样也隔绝了她对外部的打量。
双手双脚则是传来了受到长时间束缚后的麻木感,粗粝的麻绳磨在她早已充血的腕间,与外翻的皮肉在阳光的曝晒下粘连到了一起。
大抵是被捆了许久,又滴水未进的缘故,她的眼前甚至已然出现了重影,整个人从外观上看去虚弱到了极致。
倘若不是还被禁锢在身后的十字审判台上,恐怕早就瘫倒在地,意识昏迷了。
“……”即便是在进来之前心中就有所预料,但直到切切实实体会到的时候,兰黛娅还是没能忍住沉默了半晌。
但哪怕她已经狼狈成了这般模样,却依旧还不能让那成群结队、水泄不通,分明隔了有一段距离,激愤得恨不得让她立刻死去的人群感到满意。
因为实际上的她还没有真正死去。
“渎神者!”
“叛徒!”
“该死的!”
“烧死她!”
“……”
人群沸腾,一下又一下地将手中长杆或扫帚举过头顶。
仇视与敌意宛若潮水一般涌入她的脑海当中。
可大抵是平日里受教育良好的缘故,她们翻来覆去也只会骂这几句话,反倒是让兰黛娅感到有些无趣——
她甚至都没能从中提取出“自己”被送上这架审判台的具体缘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天空太阳毒辣的炙烤下,自己体内原本被禁闭室所桎梏的光明神眷,此刻正在以一种溪流汇合般的速度淙淙淌过四肢百骸。
再等一会儿,她其实就能恢复过来。
于是圣女又阖眸闭眼,专心致志地去感受这股流淌在体内的神眷力量,引导它们的方向。
然而她才将将闭上眼不过数秒,“哗”的一声,一盆冰水就泼了她满身满脸。
凉气顺着头发丝儿往皮肤里钻。
原本外溢的热气便又这么被堵回了体内,更有甚者在一冷一热的强烈交替下,体表上的伤口被皲裂得更开,有殷红的血水顺着她从表面上淅淅沥沥的往下坠。
但兰黛娅实际上的情况其实又要比外观上看起来好得多,凉气才逼近皮肤里层不到一厘米,就被流转而至,属于光明的神眷力量给尽数阻挡、抚平。
刺激一下子来得太大,差点还让她控制不住那些蠢蠢欲动试图修补体表外观伤口的力量。
好不容易将它们重新安抚下来,兰黛娅适才抬首,吐出口气来,面向了朝自己泼水的那人,有些无奈,“……带我去见教皇冕下,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她。”
……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还没从眩晕的状态中彻底恢复过来,塔塔娜就先一步听到了一道疏离中带着几分警惕的人声传至耳边。
与想象中的不同,她竟然出现在了一间布置得极为温暖舒适的小屋里。
橘黄的篝火在炉子里被烧得“哔哔啵啵”响个不停,将暖洋洋的热意氤氲填满在房屋里的每一寸缝隙。
就连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地板,也同样染上了这样适宜的温度。叫人不自觉地想要在里面休憩。
而屋子的主人则是一名瘦削憔悴、满脸病容的女孩儿,此刻正无力的躺在天鹅绒的锦被中央,只能费力的支起小半边的躯体,直勾勾地望着塔塔娜的位置。
法师被她这突然发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实在是这姑娘的身子太虚了,方才压根就没能叫人意识到屋子里竟然还躺着一人。
尤其是这个人还瘦得格外的皮包骨头,脸颊凹陷,唯有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在盯着自己。
“……如果我说这只不过是一个意外,你愿意相信吗?”塔塔娜想了想,并没有直接对对方的问题做出回答。
一面说着,她还一面往后退了一步,举起自己空荡荡的两只手,来展示自己的无害性。
但这显然也并不能让一个虚弱的病人感到安心,奈何受困于孱弱的躯体,姑娘也只得重新躺回天鹅绒柔软舒适的被褥之间:
“既然如此,那你就快一点从我的房间里离开吧,不然待会儿给我送药的人来了,你就走不掉了。”